暴雨疯狂鞭打落地窗,江停抱紧双臂,向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潜意识里似乎是在向身后这套安静崭新、装修华美的公寓寻求某种虚伪的安全感,然而此地空旷无声,只有一丝丝难以形容的气息萦绕在虚空中,那是这里的主人上次来时匆匆留下的。刚毅,率直,温暖,甚至有点炽热。江停微微打了个寒噤,仿佛从某种不切实际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般,猛地上前重新站在了窗前。手机又响了,江停接起来:“喂,严峫?”“建a9u766!”严峫的声音在雨中异常清晰,可能是在对着手机大声喊:“车主叫柳宛秋,二十七岁,你猜猜她是什么人?!”江停说:“我猜不到,不过你的人肯定已经在去找她的路上了。”严峫朗声笑道:“丁家旺他老婆的表外甥女!”江停不由莞尔。“我们从现场提取到了至少一名嫌疑人的dna,联网dna查询显示此人名叫池瑞,十年前曾因非法制枪入狱,目前不能确定是否跟范正元所持的黑枪是否有联系,我们正赶去实施抓捕的路上。”严峫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你好好呆在家里,在这个案子结束前,除非我派人去接你,否则都别乱出来了。”范正元是谁派来的,为什么盯准了江停,是否跟挟持楚慈的人有联系,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都无法确定。江停身后隐藏的秘密就像个无底黑洞,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个“范正元”,正虎视眈眈准备要他的命。江停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感到了一丝放松。韩小梅临走前泡的普洱茶已经冷了,江停没在意,端起来喝了一口,刚沾舌头就:“噗——”“咳咳咳!”江停差点没呛得背过气去,惊恐地望着手里那只白瓷杯——可惜严峫无法现场欣赏此刻他脸上几十年都没出现过的表情。紧接着他放下杯子,拔腿钻进厨房,一眼就看见了被韩小梅打开的茶叶匣。那筒油皮纸包的茶饼被拆开了,最上面那块被餐刀硬生生撬掉了拇指大的缺口,铁锈色的茶叶渣四散在雪白的大理石流理台上。“……”江停的右眼皮开始一个劲地跳。严峫挂了电话,砸了咂嘴,似乎有点意犹未尽,突然抬头问:“韩小梅。”马翔在前面开车,刚赶回现场的韩小梅坐在副驾驶上:“是,严队!”“你觉不觉得陆顾问这人很麻烦?”韩小梅:“……”严峫谆谆善诱:“动不动就要生病似的,还很娇气,十八块一桶的方便面都不肯吃,还不能跟咱们淋雨熬夜,你俩说对吧?”车厢里一片静寂,只听大雨刷刷拍打车窗和行驶的颠簸声,半晌马翔谨慎地道:“这种事您开心就好。”“嘶,我跟你们说正经的……”严峫刚要说什么,突然韩小梅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陆先生。“喂,陆先生,我们正赶去抓捕嫌疑人的路上,我——”江停打断了她,声音压得很低:“严峫家里那筒茶饼是你拆开的?”“?”韩小梅:“是啊。”从电话那边的响动来揣测江停似乎硬生生咽下去了什么,他问:“为什么偏偏拿这包?”“嗨,谁不知道严副家东西贵,那几盒包装豪华的茶叶我也不敢拆啊。怎么啦陆先生,是发霉了吗?我刚泡的时候也感觉那茶饼怪怪的,破破烂烂好像放了挺久,但闻着味道还挺香的……”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江停吩咐道:“把手机给严峫。”严峫以为江停只是打电话来问韩小梅平安回到现场了没有,他正坐在后面用步话机联系指挥中心,突然看见手机被递到面前,莫名其妙接了起来:“喂,怎么了警花?”“有件事跟你商量。”严峫:“???”江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平静得有点不对劲:“我先假设一个情况。如果有人喝了你家最昂贵的收藏品,导致它现在一分钱都不值了,你打算怎么样?”严峫大惊:“不可能,汇丰银行保险柜把我家当年拍到的那瓶威士忌弄丢了?!”“……”江停说:“我指的是那块1921年的老同兴茶饼。”“哦那个,”严峫终于放松下来:“那是我妈拍下来的,说等我结婚的时候用它来泡媳妇茶——怎么,谁想喝?哈哈那我可事先说好,谁喝谁就要给我当小媳妇了哦,要给我做饭按摩洗袜子哦,哈哈哈——”江停:“!”前排的韩小梅:“!!!”哈字僵在半空中,严峫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怎么,真喝了?”韩小梅整个人抖动如同秋风扫落叶,这个时候她的反应比身经百战的江停慢了不知道多少个次元,只听电话那边当机立断,说:“韩小梅喝的。”韩小梅:“不不不不是是是是是我我我我我我……”严峫陷入了古怪的沉默。马翔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发现他上司的表情很奇怪:不能说是愤怒或肉痛,好像也没有要暴跳起来找人麻烦的意思;硬要揣测的话,倒有点像隐隐期盼着什么,然而突然落空了的感觉。“哦,韩小梅的话就算了吧。”严峫慢吞吞道,“下次注意点。”严峫挂了电话,似乎不是特别满意,抓了抓耳朵,抱着手臂,拿着喧杂的步话机靠在后座上。韩小梅不敢吱声,马翔也正襟危坐盯着前方的漫漫雨夜。过了好几分钟,才突然听严峫憋出了一句:“做事毛毛躁躁!老高怎么带你的?回去写检查!!”韩小梅欲哭无泪:“是是是……”切诺基劈开风浪,缀着几辆红蓝闪烁的警车,沿着635省道向远处的建宁市驶去。翌日清晨。周遭灰蒙蒙的,第一缕晨曦穿过居民楼,映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整夜暴雨留下的水潭反射出镜面似的光。“柳宛秋拒不承认自己买过一辆车牌建a9u766的红色凯美瑞,同时有昨天凌晨两点到四点间的不在场证明。”通话那头传来秦川疲惫的声音,因为连着几天昼夜颠倒的缘故显得非常沙哑:“我亲自带人去调查过她的不在场证据,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严峫握着手机,低头钻出狭窄的楼道。警戒线外挤满了人,大妈大爷们今天都罢舞了,各个提着包子卷饼豆浆油条边吃边围观,不时传出绘声绘色的描述和惊叹:“听说里面死人啦!都臭啦!昨晚拉出去几大包尸袋!”“老婆抓奸在床!拿刀把老公婆婆跟小三都捅死了!”“哇塞好狠!……”五分钟前剧情还是“歹徒入室抢劫捅伤一家五口”,区区上个厕所的工夫,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已经上升到孔雀女凤凰男和不要脸小三的血色情仇上了,可见这年头大爷大妈们喜闻乐见的都是什么。严峫出了楼道门,向警车走去,刚亮相就激起了新一轮舆论热议:“看,警察,警察!”“怎么没穿制服啊,手枪呢手枪呢?”“哟,后生长得怪俊哦!结婚了没有啊?……”严峫心说你们真是一群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大妈,就没理他们,在众多目光的焦点中闷头上了车,对着手机问:“凌晨两点到四点间哪来的不在场证明?我跟你说她老公作证不能算啊。”“柳宛秋没老公,有个男朋友,前天晚上庆生叫了一帮人ktv通宵,所有人都能证明她到凌晨四点多才走。ktv监控我已经调来看了,除非我们对案发时间的推测有误,否则柳宛秋没有时间从聚会上溜走,潜入十多公里以外的现场作案。”严峫脸色沉了下来:“那车是怎么回事?”“柳宛秋坚称自己没买过车,我们已经联系交管局进行调查了。”手机嗡地一震,是秦川发来的审讯资料和相关音频。严峫插上耳机,低头看了眼,然后脸上显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