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镕面色一变,惊诧的抬头看了公主一眼,连忙低下头。太平公主眼神冷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ldo;见面礼。&rdo;严青镕心中砰砰直跳,他伏下身,真心诚意:&ldo;谢公主。&rdo;太平公主心情不是很好的拂袖而出,严青镕冷静了许久,才重新进入内殿。太医只来了一会儿就被女帝斥退,她窝在软垫中出神,严青镕跪在她身边替她盖上柔软的毛毯。宫人再次全部退下,内殿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起的噼啪声。&ldo;青镕啊。&rdo;女帝的声音苍老疲惫,&ldo;你也以为,朕对太平太过苛刻了吗?&rdo;&ldo;青镕不知。&rdo;严青镕回答,他尚未被宫中磨平他的英气,嗓音便不似二张那般柔美刻意,&ldo;青镕初来乍到,并不懂这些。&rdo;&ldo;你很聪明,也有胆识。&rdo;女帝叹息,&ldo;若早几年……&rdo;她不再多言,而是继续道,&ldo;你以为,这天下,是谁做皇帝重要,还是,皇帝是男是女重要?&ldo;严青镕没有回答,他知道女帝既然这样问出来,那必然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同时,他的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了可能很多人都有的疑问。太平公主很好的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点,聪慧、霸气、有远见、手段高杆、政治素质强悍,是个玩弄权术和人心的好手,又正处于最年富力强和成熟理智的年纪,她权势通天,连女帝的娘家‐‐武家都管不到她,真正可以算得上是大周最幸福的女性。无论身份、性格还是手段,都不低于太子李显。如果武则天都能做皇帝,为何太平却要被排除在继承者之外?&ldo;青镕君,陛下的药来了。&rdo;门外,大宫女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自那日太平公主来过后,本来身体就虚弱的女帝大概因为心绪不平的缘故,病情又加重了,这两日只能早上提起精神接见几位宰相,午间开始便动辄调理休息。&ldo;时辰未到,温着。&rdo;严青镕走到门边,隔着门吩咐。&ldo;是……可要奴婢伺候陛下洗漱?&rdo;严青镕看了一眼明黄的帐幔,迟疑了一下,回:&ldo;陛下昨夜咳得厉害,夜半方入眠,晨起又见了朝臣,现在让她再睡一会。&rdo;&ldo;是。&rdo;大宫女沉默了一下,又道,&ldo;青镕君,奴婢有事要禀。&rdo;严青镕迟疑了一下,还是到了外殿,跟着大宫女走到角落:&ldo;何事?&ldo;&ldo;青镕君可有托张怡给你打听一个女子?&rdo;大宫女业已中年,眉目有些常年恭谨导致的严肃,但看着人的样子却平静而柔和。严青镕心里一紧,张怡是负责在奉宸府照顾他起居的宫女,前几日与二张不合后,他自己去新晋的宫人中挑的,虽然知道很不保险,但还是忍不住让她自下层宫女中打听一下鹤唳的情况,谁知这么快就传入了大宫女的耳朵,显见自己真是毫无私密可言,忍不住有些紧张难堪:&ldo;只是在下一个故友,若是……&rdo;&ldo;加上青镕君,已经有不少人马在打听这个女子了。&rdo;严青镕更紧张了,他身单力薄,宫中任何一个势力都不是他自己能抗衡的:&ldo;可否告知……&rdo;&ldo;上官大人,右羽林将军,还有……奉宸府。&rdo;大宫女竟然毫不避讳,直接报了出来,她紧盯着他,&ldo;只是奴婢不明,这奉宸府中,燕小满君与青镕君是否是一起的?&rdo;严青镕断然否认:&ldo;绝对不是!在下最担心的,就是她落入小满手上。&rdo;这大宫女看来什么都知道,他也无暇去思考该隐瞒什么了,只下意识的觉得这是大宫女抛来的橄榄枝。大宫女嘴角露出一抹笑:&ldo;此女最后一次出现,乃是前几日在命妇院,她出手救了上官大人,故而上官大人亦在打听她。奴婢不才,在命妇院中有友人交好,她夜里瞧见,有一个男子带走了你要找的女子,观其形貌,不似宫中之人。&ldo;&ldo;莫非她被带出宫了?&rdo;严青镕不知该紧张还是轻松。&ldo;不会,这两日右羽林军卫戍宫城,他们也在找这女子,还没听闻有这般形貌的男子将她带出去,应该还在宫中。&rdo;严青镕看着大宫女,琢磨许久,试探着问:&ldo;上官大人,有何吩咐?&rdo;大宫女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严青镕这就厘清了自己的来路,微笑道:&ldo;青镕君明鉴,大人是大人,青镕君是青镕君,怎有吩咐的道理,只是青镕君平素照料陛下很是辛劳,其他若有所需,吩咐奴婢便可,奴婢不才,也就这宫中的事情,还能尽一份力。&rdo;好大一束橄榄枝!严青镕当即一拜到底:&ldo;那女子与我有旧,实在不忍她落入虎口,若姑姑能助一臂之力,青镕不胜感激。&rdo;大宫女连忙避开他的大礼,顺带瞥了眼后面各自转头的小宫女们,回头道:&ldo;青镕君无须如此,都是为了皇上。&ldo;严青镕起身,正准备进入内殿,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道:&ldo;不知姑姑可否帮青镕再打听一人?&rdo;&ldo;哦?谁。&rdo;&ldo;青山。&rdo;大宫女反应极快:&ldo;那个在马球赛中伤你之人?&rdo;&ldo;恩。&rdo;&ldo;青镕君。&rdo;大宫女想了想,还是劝道,&ldo;这个时节,纠结旧怨,是不是有些不妥?&rdo;严青镕想到鹤唳提起青山时复杂的眼神,心情也很复杂,他勉强一笑,一脸讳莫如深:&ldo;姑姑应该知道青镕进宫是为小满所荐,青山分明也是陛下喜好的类型,为何在马球场上大出风头后又沉寂不出?论体貌技艺他均与我不相上下,在下担心若有一日他不知从何处杀将出来,为小满还有国公爷又夺回圣宠,岂不是……前功尽弃?&rdo;大宫女也看了那场比赛,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青山会继青镕之后成为入幕之宾,谁知道佑吾扬威闯了那么大一个祸,随后皇上也不再提及,可若有一日青山被二张安排着自荐枕席,皇上绝对会笑纳的,她忽略了严青镕说完那段话后有些心虚尴尬的眼神,郑重道:&ldo;此话有理,奴婢这就去安排。&rdo;&ldo;有劳姑姑了。&rdo;严青镕再拜,悄声回到房中。女帝还在沉眠,她紧皱着眉头,不知在为何事发愁。严青镕看了她半晌,好不容易压下方才因为一番&ldo;防止青山出来争宠&rdo;的言论而升起的羞耻感,淡定上前到女帝耳边,轻声唤道:&ldo;陛下,该用药了。&rdo;再见玄武大周朝705的这个年,过得还是很喜气的,即使皇帝卧床,也不影响百姓对于辞旧迎新的热情,神都四面都满是新年的气息。毕竟百姓本身对朝政的关注有限,也没有新闻联播天天播报皇帝的病情,在所有人的心中,大周依然在女帝的领导下一片繁华昌盛。于是就更显得一些人阴云笼罩。右羽林将军府这两日低压环绕,而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更加如履薄冰。&ldo;来找阿爷的是谁?&rdo;李远佞站在院子里往远处望,此时李多祚老将军的议事房外守卫森严,忠诚的卫兵十步一岗的站着,眼神犀利的关注着每一个路过的人。&ldo;你别问了。&rdo;李远忧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相比李远佞,他自己的亲爹李承训也在那房子里,一旦出事,至少从爷爷往下到自己都保不住,他才是更担心的,可看着堂弟担忧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安慰他。&ldo;会不会是鹤唳的事情?&rdo;李远佞有些发愁,更有些愤怒,&ldo;她被发现了?在宫里犯了事?&rdo;说罢还不等回答,咬牙道:&ldo;我出来前阿娘就说过最毒妇人心!却不想她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混进宫,若是真连累了你们,我就找圣上请罪去!&rdo;&ldo;休得胡言!&rdo;李远忧斥道,&ldo;鹤唳的去向还不明,若她真是混入宫内犯了事,那也不会是这般来问罪,定是有人找阿爷和阿爹商量要事。&rdo;&ldo;就算不为鹤唳!那毒妇也定是混入了宫中!&rdo;李远佞气得要哭出来,显然已经成了心病,自从家人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分析出鹤唳的去向,小少年的三观便遭到了巨大挑战,几乎要用余生来探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问题。有这么个婊子混在偌大的宫里,任谁都要吃不好睡不香了。李远忧无话可说,他被家里人派来照顾弟弟,其实自己也还是个中二少年,心里难免有些怪罪李远佞认人不清,却也不说出来,但安慰起来就有些口不对心,干脆什么都不说。来人与将军府的扛把子们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一夜方才趁宵禁未除悄悄离去。将军府中所有人自然也一夜未眠,很快李老夫人和李夫人也进去与各自的丈夫进行了谈话,不久以后,小辈们也被叫了进去,包括李远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