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常年与王室打交道的仆人,丽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帮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们对贵族纹章学的研究到底病态到了什么程度。
别说是名头响亮的王室纹章,就算是绝嗣上百年的各个贵族家族,也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是出乎丽齐预料的是,这位有着一双锐利鹰眼的爵爷似乎并没有发现这来历不明书写盒身上隐藏的秘密。
“丽齐小姐,是吧?”
“是的,爵士。”
丽齐坐立不安的紧捏着裙边。
亚瑟下意识地想要打着雪茄,但忽然又意识到现在有女士在场,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转而又把雪茄放了回去:“我之前听费金说到了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得知他的不幸遭遇,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吗?”
丽齐一想到弟弟,眼角就禁不住泛出一丝泪花:“我弟弟……他……他在船具厂工作……是一个正派的小伙子。
那天,他尝试把被卡在机器里的木材抽出来,结果机器的转速太快,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他的手指几乎完全被压断,医生说,幸好送来的及时,否则恐怕就不是截肢那么简单了。”
作为主政过西印度码头所在地陶尔哈姆莱茨的高级警官,亚瑟当然知道辖区内的船具厂都是什么德性。
至于丽齐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亚瑟自然也能判断的出来。
东区的造船厂是伦敦工业界最大的雇主之一,他们雇佣着成千上万的桶匠、绳匠和木匠之类拥有固定工作的熟练工。
但熟练工只占码头雇佣人数的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的工人都是以日结方式上工的临时工人,他们并不从事技术性工作,仅仅是卖一把子力气。
每天早上7点半,你就能看到西印度码头聚集着数以千计衣衫褴褛的工人,他们伸着脑袋站上几个小时,为的只是船厂提供的几百份临时工作。
为了争抢最显眼的位置,他们还经常为此相互推搡,并时常发生打架斗殴等情况。
除了泰晤士河警和陶尔哈姆莱茨的巡警以外,唯一能让他们握手言和的人就是前来招工的船厂工头了。
工头一出现,码头上便会出现一片混乱,紧接着,为了引来他的注意,空中会接二连三的高举起无数只手。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这位先生一点头就能带来工作。
有些人会跳到别人背上,好凌驾于旁人之上,吸引工头的眼光,所有人都争相大声的叫嚷着。
工头招够工人之后,很多没选上的人仍然会站在等候区,期待着万一有船因为潮水而晚到,如此一来,他们还有机会去做一做搬运工的活儿。
而这让上百人争夺的六七个工作机会,提供的工钱也不过是一个小时4到5便士罢了。
丽齐的弟弟显然是个不幸的幸运儿,他那天好不容易争抢到了一份工作,然而却遇上了工作事故。
在西印度码头调查一位受了工伤的工人,这显然不是个容易活儿,因为几乎每一天那里都会整出些或大或小的事故。
尽管查尔斯·菲尔德警督已经十分努力的想要查明真相了,但是几天的调查时间依然过于紧迫。
不过好在先前费金还提到了另一个线索,丽齐的弟弟因为受了工伤导致其失去了收入来源,所以被债主关进了海绵屋(因能从负债人身上像海绵一样挤出钱来而得名),后来又因为实在拿不出钱,被起诉关进了舰队街的债务人监狱。
在伦敦,逼人还债的海绵屋数不胜数,菲尔德想要调查自然没那么轻松,但是如果进过舰队监狱,那菲尔德调查起来就再简单不过了。
菲尔德不止查到了丽齐的弟弟,而且还亲眼目睹了丽齐接弟弟出狱的过程,并顺藤摸瓜,派人尾随丽齐数天,确认了这姑娘的真实身份。
她并非是王室侍女,但确实与王室挂着些关系。
因为她的女主人正是印度征服者克莱武男爵罗伯特·克莱武的孙女、波伊斯伯爵爱德华·克莱武的女儿——诺森伯兰公爵夫人夏洛特·珀西。
而诺森伯兰公爵夫人则是教导维多利亚公主贵族礼仪的家庭教师。
不过,虽然诺森伯兰公爵夫人也是肯辛顿宫的家庭教师之一,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你可千万不能把她当成与舞蹈家玛丽·塔里奥尼、音乐家路易吉·拉布拉凯等人同等地位的家庭教师。
这不仅是由于诺森伯兰公爵夫人显赫的家世背景,更是由于她是受到王室和政府正式任命的王储赐封女傅,具备官方身份。
因此,与其他家庭教师相比,这位夫人就相当于船厂里的熟练工,而塔里奥尼等人则是临时工。
而在肯辛顿宫内部,像是诺森伯兰公爵夫人这样地位特殊的家庭教师还有一位,那就是汉诺威王国的女男爵莱岑夫人。
只不过莱岑夫人的身份比之公爵夫人还要复杂,支持她的最大力量并不是来自英国王室和政府,而是来自于比利时,她称得上是维多利亚公主的舅舅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一世的心腹。
而亚瑟之所以没有急着将象牙书写盒的事情捅出去,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诺森伯兰公爵夫人的特殊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