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恭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对对对……你活够了,可是,我们还没有,柴老大更还没有活够,您老可不要意气用事。”
这时候,他也听出来了,这蓑衣人的年纪决不会比自己年轻。
不但听,也同时看出来了。
唯一露出蓑笠的,是手。
布满皱纹、茧皮、青筋、鹰爪一般的手。
那蓑衣人黯淡地道:“你们不要迫我,我也不致非死不可。”
毕敬却道:“我有一件事不解,既然你要报答柴老大,救他是当然的,但又为啥要杀他呢?”
那人道:“落在你们手里,生不如死,我不如杀了他。”
毕敬又道:“柴老大伤得这么重,一动都不能动,你这样杀他,岂不恩将仇报?”
蓑笠翁闷哼一声道:“那是我的事。”
毕敬咦了一声,像发现了黄狗飞上天,大惊小怪地道:“柴老大病得蛮重,也给炸伤了吧?怎么一声作不得响?他怎么多了一条腿?那是假的不成?”
蓑笠翁陡地喝道:“站住!再踏前半步,我就要下手了!”
毕敬伸伸舌头道:“奇怪奇怪真奇怪,你要对付的,好像不是我们,反而是柴少云!”
毕恭这时也看出端倪了,也道:“你替我们杀了柴少云,也有好处。”
蓑笠翁不但发现毕恭、毕敬正设法逼近,连其他的敌人也无声无息地掩近了,所以越发紧张起来。
毕恭咔咔地笑了几声,喀地吐了一口浓痰,落于江上,浮起青黄色的一块稠脓:“唐龙头下令杀无赦,方爷要的是解决柴少云,活的虽然功大一些,但也后患无穷;柴少云有的是徒子徒孙,难保有一天不找我们报仇。如果是你下的手,那么,将来江湖上传了开去,我们也不是凶手,奖赏虽少上一些,但却永无后患,算来有赚头。”
“对呀,”毕敬一双小眼斜乜着蓑衣人在竹笠里深藏的眼,“候机不如撞机,反正,大好时机大都是撞出来的,咱们不妨试试看,看你先杀得了柴老大,还是我们及时抢救得了柴老大?”
说着,两人似各有异动。一首一尾、前后包抄地像就要跳入小舟来了。
这一下,其实完全是“以胆搏胆”。
毕恭、毕敬自然怕这蓑衣人真的下手杀掉柴少云……因为抓拿了个死的柴少云和一个活的柴少云,对唐奥运来说,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不是由他亲自下手杀掉而已;但对方树铮而言,论功行赏的,却不一样,而且很不一样了。
对唐奥运,只要抓着柴少云,他是决不会留对方性命的。
方树铮则不同。
如果柴少云未死,只是给逮往了,他会着人立即把柴少云押来。
他会派人好好地“养”着他。
总之,没有他的命令,柴少云必形同“废人”。如果柴少云肯全面投效于他,为他鞠躬尽瘁,他也正好用得上这等人物。万一唐奥运野心太大,牵制不住,柴少云只要还活着,有一天“兄弟盟”又是柴少云重行当政也并非奇事……只要柴少云愿意当他的傀儡。
是以,活抓柴少云和杀了柴少云,功劳大不一样。
死的柴少云只是绝了后患,活的柴少云还可能会很有用。
何况毕恭、毕敬都风闻了一件事:
龙太爷因为太会“趁风转舵”了,不管日本人、国民政府、巡捕房、“兄弟盟”、“振新堂”、“斧头帮”、还是“伟华二党”,对他印象都不赖,方树铮却不大喜欢。
他当然是比较喜欢那种只效忠于他的人。
所以他好像放出了风声:上海滩里的工信部要换换人了。
毕恭、毕敬自觉已毕恭毕敬了那么多年,这工信部老总的位置,很应该轮到他们来坐坐了。
故此他们当然希望能立功。
而且还是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