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心道:“别的地方也就罢了,陕西是一定要大力推广种番薯玉米的,只要能填饱肚子,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就煽动不起那么多农民造反,当然,明朝灭亡绝非是没有推广番薯,土地兼并、吏治腐败、党争不断才是灭国的主因,靠番薯救国显然有点荒唐,但推广番薯绝对是能延缓危机爆发行之有效的捷径。”说道:“番薯、土豆和玉米不需占用良田,山坡、荒地皆可种植,老师再出仕为官时,还需努力推广才好。”王思任对张原这么郑重其事说番薯有些奇怪,不过张原关心时务显然是好事,现在的秀才士人哪个关心这些事,笑道:“我赋闲在家,现在名声还没你响亮,你好好努力吧,早日科举出仕,专门推广番薯种植去,哈哈。”王婴姿也笑将起来,看着张原说道:“番薯县令。”没办法,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这事还真得他自己一步步去做,现在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当一回事,王老师虽有忧民之心,也绝料不到大明朝只有三十年国祚了,现在的江南可是一片繁荣景象哪——张原笑道:“待学生科举出仕,那番薯种子都烂得没影了。”说说笑笑,船到了山阴县城八士桥,八士桥离府学宫不远,张原道:“老师,学生就在这里上岸吧。”王思任道:“那好,你去吧,制艺每日一篇,古文两日一篇即可,另要多读诗赋,学着写,有八股的功底,写诗应是不难,还有,大善寺的启东先生对你极为赏识,你也可以常去向他请教,放心,我没有门户之见。”张原笑道:“学生还是愿意向谑庵先生请教,能学到很多书本外的学问。”王思任笑着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张原向王思任叉手施礼,又向王婴姿作揖——王婴姿万福还礼,看着张原、武陵主仆二人跳上岸,向船上挥手道别,那漫天的雪似乎专奔张原去的,直往张原脑袋、肩头落下,王婴姿对爹爹王思任道:“爹爹,这雪越下越大了,咱们船上没伞吧。”王思任故意道:“有一把,留着老夫自己用。”王婴姿脸一红,咬了咬嘴唇,再从篷窗空隙里看时,张原已经撒腿跑上八士桥,往府学宫那边去了,小奚奴武陵紧跟在后。……一里多路,张原一口气跑到家,进了竹篱门,在廊檐下跺脚,跺去皮鞋边沿的积雪,又摇头晃脑抖身子,把汉巾、肩头的积雪抖去,武陵也学少爷的样抖雪,互相看时,只有一点点湿痕,可见天气之冷,雪不易融化。回到内院,张母吕氏赶紧吩咐厨下给张原二人热饭菜,船上的一碗擘面当然吃不饱。石双将一个炭火红红的火盆搬到西楼书房,就摆在书桌下面,张原临摹小楷时双脚就踩在火盆两侧,两腿一暖,全身都暖,一边练字,偶尔抬头看看门外,那雪密集得看不到天井另一侧的南楼,呵气如云卷云舒——这几天穆真真没有过来,不知她去买了暖靴穿没有,上回张原给了她三钱银子让她自己去鞋铺定制,想想那天穆真真在井边濯足脚丫通红的样子,张原至今都觉得两脚发冷——雪紧一阵慢一阵,断断续续下到龙山雪月能柱见到张原,叉手唱喏道:“介子少爷,我家三公子说雪停了,请介子少爷准备一下,今晚就上龙山赏雪。”张原问:“需要准备一些什么?”能柱挠头道:“三公子没说准备什么。”张原笑问:“那大约几时出发?”能柱道:“晚饭后就出发。”张原打发能柱回去,他去禀知母亲,张母吕氏道:“天冷甚,夜间如何能上山,山路都让雪给封了,而且山风一吹容易冻着。”张原道:“宗子大兄和三兄他们既说要上山赏雪,总会有准备的,儿子穿厚实点就行,王老师让儿子学作古文,儿子正愁无事可写,去龙山看雪就能写上一篇了。”张母吕氏笑道:“由你,记得早点下山,莫在山上久待。”这时穆真真进来向主母和少爷辞行,她要回三埭街了,张母吕氏道:“怎么才来就走,就在这里过夜嘛,积雪这么厚,难行。”穆真真是因为好几日没过来了,所以一看雪停了就赶紧来,看到了少爷,还被少爷打中了一下,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说道:“婢子还要回去给爹爹做饭,爹爹这几日并没有出去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