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起的棚内,庄宴盯着刚拍完的画面摇头道。
宋野城和齐先韵等人在旁看着,也点头深以为然。
因为打着伞的原因,天桥上方的自然光和桥下路灯的光线时不时就会被伞面遮挡,而灯光师在侧面打光又不能太强,否则会显得突兀,这就导致好几处特写镜头的光线忽明忽暗,细微神态看不清晰,而中景甚至连脖子以上都快看不清了。
“要不试试看不打伞?”宋野城提议道,“反正雨也不大,方至又一路都在想心思,顶着小雨回家其实也不奇怪。”
庄宴凝神想了想,觉得这话不无道理,起码从剧情上来说并不矛盾,然而,齐先韵的助理却在旁忧虑道:“可是现在这温度……”
北方如今的夜里只有三四度,再加上还是阴雨天,他们身上的衣服又不厚,光是在露天的地方待一会都会浑身冰凉,这要是被雨淋着反复折腾几次,怕是身体会吃不消。
不过还没等庄宴做出决定,齐先韵却已经抬手隔空点了点助理:“你别添乱。”
说着,他对庄宴爽快地笑道:“不用理他,拍戏淋雨晒太阳那不都是正常的?只要拍出来效果好就行,别的不用考虑。”
他和宋野城都是演员中极为敬业的那一类,万事以拍戏效果为先,别说是在零上几度的天气淋雨,就是零下几度让他们下河蹚水,只要有必要他们也一定会尽力配合。
正在这时,在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江阙开口道:“庄导。”
几人疑惑地扭头看去,便听江阙提议道:“或许可以试试一个打伞一个不打?”
他向监视器示意了一下:“我刚才看光线问题主要是集中在方至那边,因为他需要不断走动,伞面对光线影响比较多,齐老那边其实还好。”
庄宴闻言转回监视器,宋野城和齐先韵也跟着看去,几人把先前的画面又重新观察了一遍,发现的确如他所说。
江阙继续解释道:“方至不打伞是因为他出门时就没带伞,下班途中又在想心事,没顾得上在意小雨也是合理的。而齐老的出场本身就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方至路过他的时候他在伞面之下,等方至回头他才把伞抬起露出真容,这两个镜头刚好能创造出一个小悬念,也不会影响整体基调。”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片场对拍摄发表意见,先前他虽然也都在场,却总是以静看为主。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他向来认为小说和电影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哪怕是由小说改编的电影,拍摄和制作过程也是一轮二次创作,这轮创作的主刀者不再是他,而理应是电影导演。
他认可庄宴的专业性,也信任他的审美能力,更愿意以学习的姿态参与到拍摄过程,所以即便他是原着兼编剧,也一直都充分尊重庄宴的创作空间和创作自由,不会擅自越俎代庖班门弄斧。
今天的这场雨实属意外,而他此刻的提议也很有分寸,并没有大改庄宴原本的设计,而只是以旁观者清的视角提供了一种可行的折中思路。
宋野城听着他沉着轻缓又条理分明的话音,莫名生出了一丝类似于欣慰的感受,忍不住偏头看了看他,迎上他略带疑惑的目光后,赞许又鼓励地冲他眨了下右眼。
江阙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被这冷不丁的k杀电了一下,匆匆收回视线,无意识地抬手捏了捏耳垂。
庄宴仍在盯着监视器,斟酌片刻后,终于认同地缓缓点了点头:“有道理,那就这样,一个打伞一个不打,咱们再来一遍。”
所有人重新复位各司其职,齐先韵回到天桥上打伞守在地摊边,而宋野城这回则没再打伞,一手拎包一手插兜从人行道往天桥行去。
半小时后——
“cut!”
庄宴无奈地扯着嗓子叫了停,这回再不是因为光线问题,而是因为先前还细如牛毛的小雨忽然间越来越急,此刻甚至已经发展到了近乎瓢泼的程度。
镜头中的宋野城已然浑身湿透,头发仿佛刚洗完一般,雨水顺着额头洇进眉间,鬓角滚落的水珠沿着腮边滑到下颌,看上去活像是下水救人刚上岸。
这种倾盆大雨要是再不打伞那可就不是“想心思”能解释的了,那得是脑残到一定程度、刚经历生离死别或者狗血言情剧里“你爱我但不相信我爱你所以我要淋雨来找你证明我爱你”的戏码才解释得通。
不仅如此,大雨拍击在伞面的噼啪声响也严重影响到了收音,在这种环境中对话几乎得用喊的才行。
庄宴那边一叫停,齐先韵赶忙起身给宋野城遮上了伞,豆子也飞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桥给他递上了毛巾。
宋野城揉搓着头发,跟豆子和齐先韵一起下桥回到了棚中,江阙从旁边椅背上拿过他的外套递去,豆子连忙接来展开给宋野城披在了身上。
庄宴看样子也是无奈得紧,抬腕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两点半,距离预定的五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先去车上换衣服吹头发吧,”他对宋野城和齐先韵道,“反正也就剩最后一小段了,正好先把衣服烘干,等雨小了再拍。”
他们刚才赶在雨下大之前已经拍到了算命先生从包里拿出灯的地方,剩下的部分不出意外半小时内就能拍完,但衣服和头发这么湿着肯定不行,至少得烘干到看不出明显水渍。
安排好了演员,庄宴回身朝周围街道巡睃了一圈,片刻后转头叫来剧务,指着不远处那家茶餐厅道:“你去问问那家店什么时候关门,要是还早的话,带大家过去喝点热的休息休息,等雨小了再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