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非常微妙,说不好是抗拒还是迎合,狭小隐秘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呼吸急促,与体温一起紧紧纠缠。外间的动静格外清晰,只听那人又悉悉索索地穿上裤子,开始放水洗手。“喂,老婆?”江停还没松出来的那口气活生生地吊了回去。“我在医院呢,今天不值晚班,等我回家吃饭……什么,老加班不陪你?嗨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院里搞的那个评分考核……不生气啦乖宝,今晚老公好好陪你,老公喂你吃好吃的……”严峫扑哧一下,险些没笑出声来。“行行行吃吃吃,非喂你吃个饱。好嘛别生气了嘛老婆……”江停:“………………”外面那医生丝毫没注意到隔间里的动静,洗完手挂好电话,高高兴兴出去了。“哈哈哈——”严峫把江停顶在隔板上,抑制不住闷头大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差点没喘过气来:“老公喂你好吃的,哈哈哈小医生还挺有生活情趣……”江停几乎是从齿缝间一字字轻声问:“你笑完了没?”严峫笑容满面:“生什么气啊江队,这又不是我调戏你,人家那是正常的夫妻耍花枪——哦,还是说你也想吃?想吃就直说啊。”江停:“……”“噗哈哈哈——”如果人的心情能具现化的话,此刻江停头顶一定冒出了无数纠缠的黑线,无奈又没法从卫生间隔板和严副支队精悍的怀中挣脱开,只能板着脸站在那里,被严峫一边用力摩挲鬓发和耳朵,一边笑着软声细语哄:“不生气不生气,今晚咱们也不值班,说带你去吃好吃的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哈哈哈哈哈哈——”江停躲闪不及,一转脸被严峫亲到耳垂后的侧颈上。“严峫你能不能稍微……”江停咬着牙去抓严峫的手腕,但严副支队岂能被他制住,很灵活地解开了他衬衣最上面两个扣子,甚至在挺拔的肩骨上小小咬了一口。“严峫!”“嘘,嘘,乖,不生气不生气……”严峫利用身高体重的优势把江停摁在隔间角落里,粗糙的拇指腹不住抚摸他肩窝,倏而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你又怎么了?”严峫嘴角含着笑,贴着江停的耳垂小声问:“你肩窝这里有颗痣是红色的,你知道吗?”江停沙哑着嗓子:“不知道,谢谢你告诉我!”江停用力把严峫推开,勉强拽好衣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其实江队那张万年冰封不动的脸上有点微微发红,但在厕所隔间昏暗的可视条件下并不清晰,被他头一偏就掩饰住了。他那微侧着脸的姿态,从严峫这么近的距离看去,一根根细密的眼睫和眼梢上挑的弧度都异常清晰,像是最好的狼毫蘸着徽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描绘出来的。严峫脑子有些乱,用力闭上了眼睛。他感觉仿佛有两壶水同时对着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浇,一壶是冰冷刺骨的怀疑,一壶又是浓稠滚烫的情愫,将整个心脏乃至胸腔都刺激得紧紧蜷缩了起来。“出去,”江停小声斥道。严峫没动。“快出去!”江停声音略微急了些,“你不办案子了吗?”“……不想走,”严峫含混不清地说,“想多跟你待会儿。”江停微怔,严峫上半身前倾而来,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严峫身上带着好闻的男士香水味儿,像成熟的森林与大海,随着坚实火热的臂膀拂面而来,几乎要把人淹至没顶。江停没吭声,似乎也忘了要说什么。他下巴搁在那个男人肌肉坚实的颈窝里,鼻腔满是混合了雄性荷尔蒙气息的芬芳,如果再一开口,那气息就会顺着咽喉浸透五脏六腑,漫过每一寸骨髓,甚至把已经有点晕乎乎的大脑都完全浸醉。但脑海深处始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他,不行。就像冰天雪地中一湖热气腾腾的温泉,你可以把快冻僵的手伸进水里去暖一会儿,但如果不顾一切地扑进去,就只会活活溺毙在里面。江停试探着抬起手,悬空良久,才很轻很轻地放在了严峫背上。这个再细微不过的动作似乎极大地取悦了严峫,至少江停就感觉他更用力地把自己的头按向怀里,同时无声地笑了起来:“要是能一直这么跟你待着就好了。”“……你没想清楚,”江停低声道。“想清楚了,不信任也不坦诚的人是你。”江停没说话。严峫像暗示什么似的,每个字都在唇齿间意犹未尽地缭绕着:“总想隐瞒的人……是你。”江停目光一动,但他只能看见对方坚实有力的脊背,无法从微表情上窥得分毫端倪。“不信任什么?”江停心念电转,开口时是纯粹调侃的语气:“不信任你单独跟那受害人小姑娘讨论案情,嗯?”“哈哈哈——”严峫失声笑起来,戏谑地一拍江停后腰:“得了,吃醋了。”“醋你妹。”江停难得爆了句粗口,终于强行摆脱了刚才着魔般情迷意乱的气氛,使力把严峫推开:“办你的案子去,我还得……”叮咚!严峫手机接到了一条新短信。“我艹,怎么每次破坏气氛的都是老高呢,看不惯咱俩亲热还是怎么着。”严峫划开屏幕锁,立刻哟了声:“好家伙,你看看。”江停正低头快速整理衣襟袖口,闻言凑过头来,两人在隔间里脸贴着脸,荧光幽幽映在他们眼底,只见短信内容是一张几年前的交通事故鉴定书拍照。紧接着“喂老高,消息看到了,想个法子追查一下李雨欣生母以及步薇父母生前是否有共同的购毒上家……什么,他们都不在一个地方?废话我当然知道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你先把李雨欣他生母抓了,审出上线再顺藤摸瓜,难道还找不到这两个地方毒贩网络的交叉点吗?”高盼青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行吧严哥,那我现在就通知江阳县派出所抓人去。”“连环绑架的第一案被害人很有可能跟这个贩毒网络有关,务必记住,江阳那边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严峫刚要挂电话,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喂喂,老高,别挂。告诉江阳的弟兄们给老子好好办事,办成了绝不亏待他们,别到时候说我们省会城市的大哥穷酸寒碜,光知道赶着马儿跑,又不知道给马儿喂草。”咔哒!一名医生推门走进卫生间,恰好听见他以“江阳的弟兄们”为开头的最后半句话。“知道!”市局配发那国产机让高盼青的回音格外响:“老规矩,绝不让为大哥办事的小兄弟们吃亏!”严峫满意地嗯嗯几句,摁断通话,抬头一看。医生:“……”严峫:“……”此刻在医生眼里看来场景是这样的:一名身高近一米九,衬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无比,满脸匪气且神似古惑仔的大哥,正一边叼着烟一边跟手下打电话吩咐事情,不知道今晚准备集结人手去砍哪个场子。严峫夹着烟的手指僵在了半空,身边禁止吸烟四个大字格外醒目。严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医生:“大哥你抽大哥你抽……”严峫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医生飞快跑了,速度快得刘翔点了炮仗都撵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