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哪怕是警察,也难免会有点本能的心驰神荡。严峫得避嫌,用眼神示意韩小梅赶紧把轮椅扶起来,想把她放回轮椅上。但刚一有动作,步薇就像预感到自己要被放弃一般,抽泣着把他脖颈搂得更紧了,哭得就像个小孩:“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严峫眉梢微跳,跟韩小梅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惊愕:难道她要说出什么来了?“要不您先把她送回病房?”韩小梅小声问。严峫犹豫片刻,点点头,打横抱着步薇转过身,霎时整个人一僵!——花园尽头不远处,医院大楼的侧门口台阶上,江停和杨媚正前后站在那里。江停戴着棒球帽,飞行员太阳镜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凛然森白,毫无情绪。他与严峫短暂对视,随即目光转向他怀里背对着自己的步薇,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根本看不出来,但严峫刹那间感觉到,江停一侧眉心微微地蹙紧了。病房。韩小梅一边心惊胆战搓手,一边温顺无比地俯耳听护士教训。步薇不断抽泣,勾着严峫的脖子,被他弯腰放到病床上。那瞬间她晶莹剔透的凤眼一抬,目光隔着泪雾,与病房门口的江停短暂相碰。——那对视比电光石火还快。紧接着严峫背对门口,站直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冲韩小梅招招手:“我去找申晓奇父母聊聊,你留在这照应一下受害人。”“哦,是!”严峫转身径直出了病房,视火冒三丈的护士于无物,连半秒钟都没耽误,三步并作两步冲过走廊一把抓住了江停的手:“等等!”“哟,这不是严副队吗?”江停还没来得及出声,杨媚嘶哑着嗓子抢先开口了:“我们今天‘偶尔’来趟医院,‘这么巧’就看见严副队在关心受害人,可见您平时还真挺日理万机的。既然如此,像我们这样的‘外人’,还是不要打扰您继续跟受害者沟通案情了吧?”说着她盈盈一笑,抓起江停另一只手就要往前走。严峫箭步上前,一把薅回了江停的手:“哟,杨老板这是流感吧,流感可不能到处乱走乱摸啊,万一传染给别人怎么办?”杨媚个铁姑娘不甘示弱,蹬着她的ysl字母高跟鞋——感冒发烧走不稳穿不上她新买的恨天高——当场把江停左右两只手都薅了回来:“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江哥跟我是什么朝夕相处的关系,我得的是不是流感他心里能没数?”严峫:“我说你……”江停硬生生把自己两手给拔了出来,先揉着手腕冲杨媚:“你得的就是流感。”然后在杨媚噘嘴不服气的瞪视中转向严峫:“司机已经给她挂了号,我们先过去了,你忙你的去吧。”他那永远镇静从容、连肌肉都懒得提一提的脸,愣是把严峫镇得没说出话来。杨媚就像一只翘起尾巴的大狐狸,神气活现冲严峫飞了个吻,抽着稀里哗啦的鼻子一扭一扭地跟江停走了。“……”严峫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匪夷所思道:“我只不过正常接触受害人,他倒陪那姓杨的来医院看病,怎么到头来反而搞得像我不守妇道似的?”“那为什么陆顾问要来这家医院看病呢?”严峫觅声回头,只见身后一个毛茸茸扎辫子的脑袋——韩小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满脸你们直男为何还不懂的表情。严峫:“你说什么?”“这个医院离市局近,离媚媚姐的不夜宫ktv可不近啊。所以陆顾问为什么舍近而求远,专门跑来这家医院呢?”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严峫头顶整齐地冒出一排:“yooooo——”然后回过味来了,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嘿我说你这丫头,办案那么不牢靠,这方面倒挺机灵的。”严峫赶紧控制住面部表情,严肃教育:“下次心思要用到正事上去,知道了吗?”韩小梅嘴角撇得跟姨娘似的,但严峫这时候根本无心留意她大胆的杵逆,教育两句就匆匆忙忙跑了。半小时后,杨媚拎着一大塑料袋的药,抽着鼻子走出了大夫办公室。“多喝水,多睡觉,注意开窗通风,别去人多的公共场所。”杨媚苦着脸重复医嘱,“说下周不好再来复查,然后就把我打发出来了。”江停说:“你也得注意,老大不小的人了。”说着就从走廊上等待区的长椅上站起身。“哪里有老大不小,我今年也才——”杨媚猝然停住。江停那闻名龚州公安系统的大脑没意识到危险迫近,还维持着那个半张着嘴好像要说什么的姿势,莫名其妙盯着她。两秒钟后,杨媚打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对不起江哥,我真的没反应过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杨媚差点没当场哭出来,而江停长长吁了口气,仰着脸拿消毒湿纸巾仔细擦拭下巴、咽喉和脖颈部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真的满面超脱,似乎背景音乐大悲咒一响他就要立地成佛去了。一张纸巾擦完了,杨媚忙不迭又抽了一张双手奉上。然而江停刚伸手去接,刹那间又一声鬼泣狼嚎的:“阿——嚏!!”杨媚的鼻涕差点冲出来,手忙脚乱用纸巾捂住了鼻子。“你坐着休息会儿吧,”江停悬空着那只一级污染警报的手,无奈道:“我去卫生间洗洗。”杨媚眼冒金星,可怜兮兮地坐在长椅上擤鼻子,擤得脸红脖子粗,还要注意别擦掉了鼻孔周围的粉底,真是惨不忍睹。医院男洗手间,江停仔细揉搓肥皂泡,然后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洗手间突然又闪进来一个人,径自贴在他身边,也开始洗手。江停目光一瞥,竟然是严峫。严峫衬衣挽在手肘上,剪裁考究的衣料包裹住挺拔结实的身材,在哗哗水声中旁若无人地哼着小调。看他那样子江停眼角就开始微微抽搐,但俊美无俦的严副支队似乎全然没发现,目不斜视地冲着手。周遭其他人都完全没发现这边的暗流涌动,少顷边上最后一个外人甩甩胳膊走了,卫生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严峫那张痞帅痞帅让人恨不能拿鞋底板子照着抽的脸上才浮现出笑影,问:“你干什么呢。”江停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你干什么呢?”“别送杨媚回去了,待会咱们出去给你吃好吃的。”“案子办完了?”“没办完也不能亏待了咱们江队的嘴啊。”江停鼻腔里轻轻哼了声,把擦完手的纸巾扔了,冷不防严峫突然凑到近前:“来亲一个亲一个……”“不亲,你……”“亲一个!”严峫把江停顶在瓷砖墙壁上,后者头向后仰起,用力拉开那几厘米的距离,前者却一个劲不讲道理地往前凑。正当挣扎之际,突然只听跟洗手池隔着半堵墙后传来卫生间门被推开的声音,又有人来上厕所了。说时迟那时快,严峫一把勾住江停,拽着他闪身躲进隔间,咣当关上了门。外间小便池那里悉悉索索,然后放水声响了起来。“?”江停被结结实实压在隔板上,嘴被严峫的掌心捂住了,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声响,无法只得用目光不断使眼色,那意思是咱俩又没在女厕所,干嘛躲进来?!严峫挑眉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邪气,紧接着放开手掌印下一吻。严副支队的亲吻水平在短短几天内得到了飞跃般的提升,如果说江阳县住院那次是猛兽掠食的话,那么这会儿就变得既甜、又暖、又亲昵而殷切,像含吮一块儿小火滋滋烤化的麦芽糖。江停不得不张开唇齿,一手按在隔板上支撑着自己的平衡,另一手抬起来按在了严峫肩膀前,想推开又怕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