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输一着,再无翻盘之可能。
郑琮将白子收了,一一放入盅里。
侧睨了眼身旁的刘丞相,沉声问:“徐青还不肯将他那几本账册交出来?”
刘丞相听出语气之中暗含薄怒,虽是低声说出来,却也凝成千钧砸向他,忙不迭跪下:“臣之无能,冷热话说尽,他还是油盐不进!”
郑琮不温不火的调子没什么改变,甚或带着点懒洋洋,仍是迫人气场:“刘爱卿心软没招,朕怎会不知,只是拿你试探罢了。他徐青这副反应是不是有鬼,朕心中有数。”
说着摩挲一把手中凉凉的棋子,轻轻喟叹,似是自言自语:“当年徐家随先帝打江山除魔帝何等忠心,如今羽翼颇丰蠢蠢欲动,可教朕想……一根根将那毛羽拔去。所谓君臣,一忠一义,忠既已非,朕何必再充那仁义?”眼也不抬,调也不升,不咸不淡地口气,只是带着笑腔:“时移物换,人也非那人,就赐他徐青一杯毒酒,好好上路。”
刘丞相听了一震,似不可置信:“徐家可是开国功臣,徐青是徐家独子,虽歪心邪道。可若陛下不留他一条性命,朝野之中多得是唇舌啊。”
“朕的爱妃也喜欢摇唇鼓舌,朕一向纵容着,是因女眷无知又寂寞。若朕的爱卿也无知又寂寞,何堪辅佐社稷之大任,不妨告老还乡,或者去刑部清静清静。”眼皮一抬,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刘丞相身上,方道:“再者,谁说徐青是朕所杀?他离奇死后,丞相去他翻找翻找,寻出了他贪赃枉法证据,坐实畏罪自杀,不难吧?”
刘丞相连连称是,暗自抹去额角冷汗。
“徐青尚是树梢,你顺着一路摸下,探到底,我们来一个连根拔起。”
郑琮话音方落,有太监跪身道:“沈姑娘到。”
颌首示意过后,偏过头去看刘丞相:“你寻得这神医可奇啊,气煞了太医院一众白胡老顽固。”
刘丞相却换上三分笑意:“是陛下洪福齐天,得神医如此。”
郑琮闻声微愣倏尔笑开,拍拍刘丞相的肩膀:“朝野上下,哪个比你会说?总有一日,朕要你做一名说客,远赴他乡,为我华国谋利。”
话说间摆手让刘丞相退下,神色平和地看着沈微别扭行完礼,不动声色打量一番。模样虽好,却不算最好,看着舒服罢了,只身上那气息与众人不同。
身后是封瑜按着民女之礼盈盈拜下,不曾抬头,郑琮也没留意她惊艳容貌。苏瑞匆匆摆了一礼也不论对错便停下,郑琮微微抬袖:“都请吧,来人,添几个座,请诸位与朕叙叙。”
话音落下,宫人添了座位,便鱼贯退下。
上次没留神这殿中其他地方,眼下仔细一看,虽处处是皇家考究,天子气派。但细节处诸如字画陈设,无不是清雅之气,龙涎香自瑞兽香炉中缓缓吞吐,清香逸散。
沈微客客气气的坐下去,被那年岁二十五上下的帝王气势上压了一头。再观封瑜,面色冷沉恹恹,怕也不太惯在她面前有人端着架子。苏瑞最闲,接了茶便喝,顺手拿过琉璃雕花盘中的橘子剥皮,顺手取下一瓣送入口中。
“不知圣上召见,所为何事?”
“我听闻神医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治好了御医数日束手无策的病症,可实在稀奇得很呐?”
“圣上自己最该知晓,心下自有判决,奇与不奇,由心而断。”沈微顺口瞎诌一些,打算插科打诨混过一阵,寻个什么借口留下来找出衡元珠。
“朕说奇怪,自有证据在手。如你所言,由心而断,朕这一场大病乃因南辞,也是贤皇后所致,你若是普通医者,哪里斗得过鬼术?”
“圣上言下之意?”这一声是封瑜开口,照样没抬头,郑琮从不与女人置气,看她不敬也没什么在意。
“让南词安宁下来吧,我这后宫女眷受不住吓,也该让她们早些睡个安稳觉。”
一身湖蓝华服衬得人脸白净,挽出的发髻松散却不碎,看着无端端让人安心舒服,沈微沐浴毕,觉得新衣裳过于繁琐了些,仍是觉得这华服又重又蠢,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轻便利索, 便垂头扯着袖摆一朵凸出的花纹。
“圣上怎知民女有法子让贤皇后安宁?”
“你能治好朕的病症,已非凡人,既破了南词诡术,便更是能人,若说没有让南词安宁下来的能耐,朕可不信。”
沈微端起那龙井小啜一口:“圣上此言差矣,比方说民女种萝卜是一把好手,那就代表民女萝卜丝也切的好么,哪儿搭得着什么干系?”
郑琮听沈微这么一说,无奈一笑:“封姑娘说神医嘴皮子利落,果然是的,可这一事你虽不应,封姑娘已经承下。”
沈微侧头看封瑜,发觉还是那张漂亮冷脸,察觉其中没有羞愧欲死的表情,便失望地重转回头迎上郑琮目光:“民女理当为圣上分忧。”
“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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