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阳郡。
自那次与季桓对射死里逃生后,辛宜借着夜色,摸着山壁,在天明时分终于彻底甩掉追兵。
压抑在心口数日的噩梦,终于彻彻底底地消散了。
那夜,她浑身湿透,身上还滴着水,迎着寒风在山中拼命的跑,竟然未感觉到一丝寒冷。
周身透着股子轻盈劲儿,特别是她亲眼见季桓中了箭,在她面前直直摔下马去,心口的憋屈隐忍似乎在那一刻,尽数喷涌释放。
若非情况危机,她真想仰天大笑,她终于大仇得报,她终于替安郎报了仇!
可良久,那股汹涌澎湃的浪潮过后,心中莫名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年少时的梦,终于在那一刻,彻底结束。
她知晓,季桓射向她的那一箭许是故意射偏的,他深陷梦魇整整五年,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死?她死了,季桓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噩梦中。
辛宜轻嗤着,可她却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鼻尖蓦地一酸,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季桓大抵是死了吧,她那一箭,径直冲着他的心口而去,决计不可能偏!
她使了生平最大的努力去射那一箭,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这才是她辛宜。
十三年前,季桓在并州之乱上,一箭射杀了劫持她的匪贼,救了她的命。
十三年后,她被季桓追至绝路,她一箭射中了他的心脏,大仇得报。
可如今,彻底逃脱了季桓的魔爪,她却并未如想象般的那般痛快畅意。
她的梦,终究该醒了。
季桓死了,再无人会欺她辱她。
季桓死了,安郎的仇报了,再无人会拆散他们。
可,安郎却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濡湿眼眶,辛宜从梦中醒来,察觉怀中的阿澈朝自己拱了拱身子,她默默擦了眼泪,准备起身。
阿兄与阿澈他们先她一步到云浮山,后来她摆脱季桓的追兵,同他们会合,再同他的部曲一同到达了丹阳郡。
吴郡的事,恍如大梦一场。
如今已邻近年节,又是一年。可分明六月,她还在永安陪着安郎阿澈安居乐业,悠闲得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阿兄的病拖得久了,一路上高烧不退,匆匆赶到丹阳时,他身上的血几乎快流尽了。
岑滳将他们安置在阿兄在丹阳的别院,此处是一个二进的宅子。她和阿澈暂时在这居住,阿兄尚在杏林顾氏神医那养病。
今日岑滳送了一筐米面,还打了一条鱼和三斤牛肉,提着烧酒过来。
“辛夫人,快过年了,夫人先暂时在此小住一番,等再过几日,主上病好了就回来陪您和小姐过除夕。”
“阿兄他的伤如何了?”辛宜立在门口,眉眼里隐着淡淡忧愁,阿澈抱着她的腿躲在他身后,时而露出头偷偷看着岑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