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枳看他一眼,掀帘便要出去,吓得怀桢忙去拉他:“你做什么!混战之中刀剑无眼,何况你还没看见李劭!”
“那也不能在此处坐等着。”怀枳道。
心里发急,嘴上口吻就变得强硬,带着思索的目光也变冷——其实怀枳在过去一贯是如此的。怀桢委屈地瞪他一会儿,突然偏过头去咳嗽起来,仿佛是有烟气飘进喉咙,让他呛着了。怀枳这才意识不妥,忙给他拍背,他却将哥哥一推:“出去,你出去!”
怀枳焦头烂额,其实他身上乌糟糟的,本也不应贸然出去,只是心中不安,攥住怀桢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渐而更生出一种恐慌:好像自己被弟弟拿捏住了七寸,却不知那铡刀要何时落下。脑中甚至飘过一道似有若无的想法,想自己不该将要害都暴露给弟弟的。自己一向将得失利弊算得那样清楚,就算真有一日算错了,也不该让弟弟知道。
他对自己的爱,有很深的戒惧。过去藏了太久,都要忘了它是存在的,如今血淋淋活生生挖出来,自己先不愿相认。
“哥哥。”怀桢软了声气,倚住他肩膀,发丝柔顺地缠落下来,“我们只能坐等着。大概也不需很久,一切就会见分晓了。”
他的话音里有某种旷远的、决定性的意味。
“阿桢。”怀枳低头,嘴唇轻掠过怀桢的发顶,喉咙震动,声音发哑,“你要不要……先逃?”
怀桢吸了口气,蓦地坐直了身子惊讶看他,半晌,才道:“你什么意思?”
怀枳凝视着他,慢慢地道:“这一回李劭拼尽全力,若仍是叛军赢了,恐怕甘泉道上都要改旗易帜。我一个人在此给他们磋磨也就罢了……你若逃得出去,便去寻陆长靖,带兵再与叛军相持,我们还能有一线希望。”
怀桢的目光反反复复地逡巡过哥哥的脸容。
这一张在过去总显得冷酷、矜慢、狡黠的脸容,此刻却平静得没有一丝别的表情。
“你是说,”怀桢一字字道,“你愿意留下来死,让我能活着逃走。”
怀枳不想承认,但心中已经有了这样悲壮的盘算。悲壮里有一种超越生死的意义,让他从焦虑中渐渐地坦然了。他的神态也变得年轻起来,隐隐含了温暖的笑意,“你逃,我等你。”他说。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帐中冰凉地面,十指交握,四目相对,怀枳只觉这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柔情的时刻。他所戒惧的爱从他胸中敞开,在烟硝的雾里,在刀剑的影子底,他许下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诺言。
怀桢却奇怪地沉默着。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手心里攥出了汗,只仍紧紧握着。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怀枳最初以为他是冻着了,而后才发现他眼中还有冷冷跳动的火焰。
大火已烧至帐前,几根立柱哐啷倒在帐篷顶上,轰隆隆地像要掀开大地,掀出沸腾的熔岩。
怀桢张了张口,但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外间响起一声女子的断喝:
“长安南军奉命平叛,恭迎陛下、齐王殿下班师回銮!”
怀桢的手指猝然从怀枳的掌握中滑脱了。
--------------------
这是今天的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