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我都已经不在长安了,哪需要?照顾他的口味呢。”燕知微愣了半晌,才缓缓道。
“我还?没有独自?一人吃过锅子呢,总是怕吃不完浪费。”
白衣青年?坐在桌前,一边把手切羊肉放进锅中,一边认真地说服自?己,道:“不管了,好久才吃这么一顿,得开开心?心?的,不能辜负美食。”
烫熟的羊肉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开心?地夹起?一片,蘸料后放入口中,泪水却止不住落下来了。
“奇怪,是热气?熏眼?睛了吗……”燕知微慌忙用衣袖擦拭,泪水却顺着脸庞流下,止不住。
“不是同样的味道……”他鼻子一酸,“膻味好重,都是肉筋,还?煮老了,嚼不动。”
江南的羊肉腥膻味重,吃起?来像是油渣,不如燕北肥嫩。
而且,他以前吃锅子的时候,向来不用自?己动手,都是陛下替他涮菜的,每一筷都肥嫩正好。
他怔了片刻,看着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锅子,漆黑的眼?睛忽然?就氤氲起?雾气?。
“奇怪,我是为味道不似当年?,才落泪的吗?”他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人俊美温柔的脸。
他陪着陛下渡过的七年?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一滴,都刻进了他的骨髓里,连想念都是本能。
燕知微盘膝坐在廊下,看着风铃叮咚作?响,似乎在隔着无数山遥望长安。
金陵的细雨又落下了。他想起?的却是他们撑着伞走?过二?十四桥,看着桥上人影错落,桥下画舫穿行。
他合起?眼?眸,脑海里又是燕北的大雪,玄衣貂裘的燕王爷带他纵马于结冰的江上,他的身体修长强韧,墨发飘扬,圈着他的那个怀抱却是温暖的。
哪怕是金銮殿上的君王,他一身明黄,赐予他雷霆或是雨露,燕知微仰望他的眼?神,永远是热切而明亮的。
正如飞鸟自?不量力,妄图追逐一轮太阳。
他们君不君,臣不臣的。走?到头了,也从来不像个君臣样子。
燕知微忽然?抿嘴一笑。
他想起?陛下散着长发,随意地枕在床榻上,一身敞怀的玄色单衣勾勒出修长身躯,慵懒又尊贵。
最隐秘的心?事,最难分辨的情丝。他们早就不止是取暖与慰藉,约束与陪伴。
“如我这般半朝之臣,在陛下厉行改革时走?了,大抵能少?不少?阻力吧。”他心?里想着。
“在我成为陛下喉间骨鲠前,先成为他的求不得,是不是他想起?我时,还?会?心?有郁气?,想着‘那不识好歹的燕知微。’”
他的诸般猜测,都是基于自?己对楚明瑱的理解。
*
长安禁宫幽冷,春雨打湿了衰败的流光。窗外?霏霏微雨,杏花垂落枝头,落下一地残红。
冷寂的黄昏,宫人早就屏退,紫宸殿里没有一丝响声,唯有幽冷的香点燃,好似要?抚平谁的噩梦。
龙帐之间,君王和衣而卧,眉宇紧皱,似乎在做噩梦。
楚明瑱又梦见了那一幕。
他一身明黄龙袍,十二?冕旒垂下,独自?站在金銮殿上,长阶至高处,俯瞰着阶下。
无人可?越过如此尊贵的天子,万方朝拜,高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