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即便再蠢,这一前一后简直跟打她脸一样的说辞,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气的扬手拿起身侧的砚台就要往前砸,却又生生忍住,墨汁子片刻便淌了半边衣裳,下头伺候的赶紧凑过来要帮她换。“去问问夫君那边怎么说,”秦氏低声吩咐人去前头一趟,自己暗恼攥着帕子想了半天,突然瞅向一直在下头装聋作哑的马大娘,“你说当日这人是你走关系相进府里的?”马大娘不过是个管杂事的婆子,这府里爷们在外应酬公务,身边跟着的都是小厮管事之类,后院的奶奶们大都是高门,嫁进来时候陪嫁的心腹们不知有多少,故要事只交给自己身旁人,反倒是家生的不好站稳脚跟。大奶奶到现在都对自己不亲不淡的,马大娘只觉着是自己当日的差事没做好,听秦氏问起来不免殷勤道,“自然是,这罗氏家里是世代种地的,庄子就在京城外头,要走个近两个时辰才到,荒郊野外的,若不是她舅母家托人来求,她哪能有这个造化呢?”这时候有个小丫头从院外头快步进来,进了秦氏这里回话,“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快到院子门口了。”秦氏这两日正怨怼着,可娘家出事她实在无依,只好一概听郁衡平的话,听此气的朝窗外怒视,却见那罗氏色淡的衣衫在月下更冷俏。她回过身来,冷神对着马大娘说了几句话,后者很快领命离去,等人走了,秦氏抬手将自己发髻上的钗饰取了两个下来,又用帕子抿了些口脂去,她如何不知色嫉更落下乘,男人们最烦这种事,干脆闭眼不看那烦心的,脱了外衫歪在软枕上让小丫头捏着腿。郁衡平到了大奶奶这边后,一眼看见里头人,却突然停住步子不再往里走。郁衡崇这个疯子近来倒是多了点人味,不然怎么搞个妾室进来伺候自己,不过他向来谨慎,估计也是有意选个弱流没依靠的进来享用,毕竟自己调教出来的更好。郁衡平兴致大动,只是这罗氏的哥哥也不知道从哪弄到的门路,手里捏着的东西实在太多,如今像是知道了郁家之前对他那些拿捏,对着父亲和自己也不似以往那般恭敬了,只说能否想法子让罗氏离了这里,他自然肯用更值得的消息来换。这赶人出府的方式有千百种,罗念元想的是万般小心的那种,郁衡平却嗤之以鼻,那哪有失贞来的痛快,罗念元一个破落户,仗着点运势竟装模作样起来,自然该给些教训,最后只要给个活人回去他又能如何。不过郁衡崇那边对这妾室的态度实在拿不定……正想着,秦氏遣小丫头过去,在他耳边说了账本的事,郁衡平这才立刻动了脚步,快步去了秦氏屋里。
一进去刚想骂人,却见妻子正一派不禁的模样躺着,全没了这几日的凌人气势,倒也可怜,脸蛋儿憔悴着要起来行礼,他摆手不用,但仍旧不悦,声音压低,“这种东西你也不小心着点!”秦氏只怔怔流泪,也不辩驳,半晌拉住丈夫的手,“我百般叮嘱过的,且二房也不应对我家的事有兴趣,怎么就还把人掳去了,眼下该如何呢,我实在不知怎么办了,夫君看要去找父亲或者老爷子要说法吗……”这自然是因为这些日子两相争斗的缘故,郁衡平想到这气略平些,娶秦氏进门前就知道她是个掉书袋的虚头才女,并不指望她多少能耐,更何况这些家里密辛也不会跟她个外人细说,半晌虚握了一把秦氏的手,“……我先让她回去,别让郁二咬死了,若他真拿着拿东西做文章,你只不认就是。”秦氏哪肯让丈夫出去跟那罗氏说话,但因装了这半天也不好自己拆穿,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郁衡平出了屋子朝着罗玉铃走去。“小弟妹。”身后突然传来个陌生男声,罗玉铃转头看过去,站起身略退两步行礼。当日以为自己要嫁的是他,心里翻来覆去的不知想了多少,此刻见到人不免微畏,后有有些厌惧,且有外男进来,她便不该在这继续待着,“想过来给大奶奶请安,但实在晚了,容妾告退。”郁衡平方才在秦氏那边的怜惜,在见到罗玉铃面容的那瞬翻了数倍,这才是浑若天成的弱质冷面,若是再小些时候就放进梨园教养,如今便足以调教成能引男人抛掷千金的名伶了。郁二那种硬石性子,虽说是糟践人,却更好让他借此趁虚而入。郁衡平笑的更温柔一等,看着她微垂的面颊,吩咐身边人去里头屋里拿大氅出来,“实在是天冷,如何能让你冻着回去,披个毛衣裳回去罢,让丫头们仔细打着灯。”罗玉铃不想跟他说话,又看那大氅是青色光缎并着孔雀毛,一看就是男人衣服,如何肯受,推拒两声就要避开人先走。结果郁衡平竟要亲自过来给她搭在身上,语间笑意不减的开口,“我同你兄长是旧相识,早先也因着他的缘故想护着些你,你如今成了衡崇的妾室,难免受他委屈,你兄长也来求过我,让我找老太太说话求情,进门三日后放你家去一趟,你意下如何?”罗玉铃听的一愣,没料到兄长还有这样的打算,她确实想回去跟家里说些事,只当下这模样决计不能,结果还不等她开口,身后传来个淡声。“大哥,”郁衡崇站在院前的台阶下头,远远的看不清神色,“我让人给你送文书,想你怕是急用,看来是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