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窗外照进来,玄关处一双黑色皮鞋上露出了光亮面,以及鞋面上留有的一点痕迹——干裂了一段时间的颜料块。
少女拖着倦懒的步子走到玄关处,眼皮松垮垮的,走下那格阶梯的同时把脚放进鞋子里,而后坐下把鞋帮扣上,算是完成了早晨出门前的最后一道工序。
这时每日必听的一句话总会在身后闹糟糟。
“啊……爸爸下次一定给你做超级棒的便当……啊哈哈哈,所以这次……”
白色泡沫还残留在腮帮子上的中年大叔正刮着胡须,一手叉腰说着永远无法实现的便当诺言,在发现泡沫快掉落到衣襟上时,扔下零碎不整的道歉,那句‘ごめん(gomen)’总会被他发成‘gogogo……’的回音,然后伴随着冲进洗浴室里的匆忙脚步声,最后被哗啦的水声给抹去。
呼——
夕纪吐的气体吹散了那一串母鸡叫声,抬起手放在门把上时,张嘴缓缓的道出,いってきます(我出门了。)
留给本木大叔的只有一道干脆的关门声。
这位表情略带惋惜的爸爸依靠在门口,总期待女儿什么时候能好好说一句,‘我出门啦~爸爸再见~’,再加上青春期少女的阳光笑容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孩子真是的……”
本木大叔抓了抓鸡窝状的头发,目光盯在前方那条笔直的道路上,女儿纤瘦如枝干的背影以及手上那一堆沉重的画具。
似乎从很小就学会单枪匹马的去超市抱一堆家庭装商品回来的少女,对于拎十二罐颜料堆叠的颜料箱,背着实木造就的画板,外加一打厚厚的画册,这些在夕纪眼中也就是一袋家庭装的大米和一桶食用油而已……
“嘛……真是越来越让人放心了啊。”
轻松说出这话的本木大叔在伸了个懒腰后,又迅速回到屋内,收拾好一切,在心中吼了一声‘哟西!干巴爹呢!’,拎着公务包奔赴写字楼里那厮杀的战场了。
——这个不懂生活只懂努力赚钱工作的父亲。
夕纪从便利店的货架上拿下面包,目光在包包里那色泽鲜艳的红苹果上停留了一小会,在收银台付款时,阿姨关切的问,小姑娘拎那么多东西,没问题吧?
夕纪摇摇头,把香蕉牛奶和蜜瓜面包一同装进了书包里,和那只苹果挨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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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天早晨看到餐桌上只有洗好的苹果,瞬间也有种安心的感觉。夕纪从多年前的某天起,学会了接受这样的早餐。
其实那天发生了什么而导致住院她并不知道,饿了好几天后意识有些模糊,后来医生诊断是急性胃病时,她听见了爸爸在外面跟医生谈话的声音。
“只想要给她最好的,就会停不下来的努力工作。结果我还是没有照顾好夕纪……我这样的父亲到底有什么资格……”坐在等候区椅子上的男人,双手抠住头部,声音哽咽几次后不停的猛吸鼻子。因肩负养好女儿的责任,这个人陷入了极度自责与痛苦中。
背靠在门后的少女微张着小嘴发了好一阵的懵。
没有埋怨过爸爸是不可能的,但原谅这样的情绪一下子就占据了少女的心,甚至学会了理解。
即使后来这位老爸在路上遇到友人时,不忘拍着夕纪的肩说‘看吧,我的女儿也是这样健健康康成长起来了啊’‘很听话哦’‘艺术细胞意外的好’之类的夸耀。
夕纪站在旁边不作声,普通家庭的孩子能受到良好的绘画教育开端,拥有那些昂贵的画具,多亏了这个工作狂的努力。
即使没有便当,那也有什么关系。这一切已经足够让人幸福了。
手中画具那沉垫垫的重量,夕纪每一天都能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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