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只问:“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蔡洵一笑道:“你现在还是刑部待郎,下一步皇帝让你怎么办,你就使尽全力的去办。其他的就不用管了。为父自会操持。”
蔡连城也不说话,站起身,躬身施礼而去。
待蔡连城走后,云贞儿亲昵地抱着蔡洵的头颈问道:“相爷,您对大公子是不是太严苛了一些?”
蔡洵叹了一口气道:“贞儿,你又岂能知道我的苦心。城儿处事看人,敏锐迅捷,直达重心,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执行人,但他也囿于此种看法与见识,不思突破,不懂得操控全局,不懂得掌握大势。如若不能独自思考,不能独自应付时局变幻,我百年之后,这偌大蔡府又是要交给谁呢?”
“只可惜他看上去并不明白您的苦心,您就不能跟他明说吗?”云贞儿道。
“如果日后他要对付的敌人做每件事情前都会跟他明说的话,那我也不用煞费苦心了。做我蔡洵的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只希望他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蔡洵严肃地道。
蔡连城从小阁楼出来,并没有回到自己住处,他去了找田横雨。
田横雨还在养伤,他在与晏松一战中,伤了膻中穴,令经脉元气大损,自回到烨煌城后,足足调养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走动。
蔡连城到来时,他正在打坐养气。蔡连城也不叫他,自己在房中找了张凳子坐下,等着他练功完毕。
良久,田横雨睁开了双眼,见了蔡连城,便问:“小相爷找我何事?”
蔡连城也不废话,直入主题:“在公主被劫的那个晚上,你对着晏松和莫幽兰说四十年前的大军剿杀,竟杀你们不死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相爷为何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三名事涉沈惟敬被杀一案的人犯,满房子关于韦德昭联同其他漕运官员贪墨行贿的证据,他们都想毁掉,再加上无端端的劫持公主,这两人都是主犯,只可惜全部都死了,这桩案子疑点太多,我要深究下去。所以必须由根源上开始查。”蔡连城道。
田横雨垂下头,想了一会才说道:“桃花源中人原本乃前朝废太子杨勇府中幕僚,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巨擘,受杨勇招揽,为其办差,法理之内,名为维护法纪,法理之外,实则铲除异已。天父晏松和地母莫幽兰是当年横行天下的巨盗,犯案累累,也被太子暗中收归己用。先帝对于太子这一种做法,也隐有耳闻,只是苦无实际证据,所以也不便横加干涉。于是太子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连皇宫内苑也布下眼线,进行严密监控。”
“太子杨勇当时在争夺帝位中,基本已经稳操胜券,何苦做下这些引人猜忌的无谓之举?”蔡连城问。
田横雨道:“我当时只是一个五品武职的亲王府典军,所能知道的东西有限。不过当时传闻,太子地位也并非稳如磐石,因为先帝怀疑太子并非其亲生子。”
“什么?前废太子不是由先帝的秀仪皇后所生吗?史官都有记载,秀仪皇后十九岁入宫,性秉温庄,贞静持躬,为天下之表率。二十岁便为先皇诞下太子杨勇,怎会有非亲生一说呢?”蔡连城略微惊讶地道。
田横雨继续回忆着说道:“当时宫闱中盛传,秀仪皇后入宫后不足三月便有孕事的反应,而先皇当时生性爱玩,呆在宫中的时候极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巡历各处,是以一时间谣言四起,说皇后背着皇帝勾男人。直到杨勇出生后,这种谣言还时有传播。先皇有这种考虑,也是人之常情。”
“但后来,先皇不是已经确定要把帝位传给杨勇了吗?为何又会突生变故,以致于杨勇起兵造反呢?”
“帝皇之家的隐秘往事,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当今皇上还是梁王,我在梁王府邸中任典军校尉,事发当日,我跟随了京城禁军统军大将张厉行,包围太子东宫,剿灭乱党。战况激烈程度,远超我之后所遇到的任何一场战役,太子所养的死士,主要由日后的桃花源中人构成,每个人几乎都是不要命的疯狂杀手,我手下的弟兄死在他们手中很多。我映象最深的就是晏松和莫幽兰。所以,劫持公主那晚他们两人虽然都用“皮相术”转换了面容,但交手后,我还是认出了他们。”田横雨说完这些话,眼中满是沧桑与哀痛。
蔡连城道:“史官记载,废太子杨勇当时是在乱军之中被杀的。但二十年前,烨煌城出了九幽太子一案,大批曾经涉及争夺嫡位的朝廷命官被刺杀,而杀人者自称太子杨勇,是奉天讨贼,我想问你,当时前朝废太子杨勇确实是在乱军中被杀了吗?”
田横雨道:“杨勇是否被杀我不知道,因为当时人马沓杂,情况很混乱,后来更是演变成一场大范围的都城骚乱。但是我率领的人马肯定没有杀杨勇,而且据我观察,当时围攻东宫的兵马也没有人禀报杨勇伏诛的。至于杨勇是不是在烨煌城其他地方被杀了,那就不得而知了。围攻东宫的第二天,先皇就颁旨说杨勇因为图谋弑君篡位,已经伏诛,但是在哪被杀的,被谁杀的,则语焉不详。”
“秀仪皇后据说在当晚于禁宫中因病暴毙,疑点漏洞甚多,史官之笔,受控于朝廷,也不便深究。田将军认为此事如何?”
“秀仪皇后当时正值盛年,而且身体一向很好,因病暴毙之说,颇费思量。此种说法一出,朝中议论很多,更多人联想到的是她也牵涉到了太子谋逆案之中,因而被先皇赐死。再加上以前盛传她勾引宫外男人,才诞下太子杨勇的谣言,一时间更是人言沸沸,各种野史稗闻层出不穷,在坊间广为流传。先皇震怒,下旨严查,并借势大兴文字狱,各种流言才止住。”
这些前朝的秘闻,靖神宗杨恒是严旨檄令天下,不允许私自讨论的,不过众口悠悠,其实根本堵不住,一些相熟悉的官员私下也会悄悄的议论,蔡连城略有耳闻,当时并不以为忤。
但今夜听见田横雨这个历经当年宫廷掖变的当事人说出来,一时间觉得皇家秘辛往事如尘封的幽魂般,带着沉重、压抑和残酷扑面而来,心里便有了说不出的抑闷。
“唉,帝王之家!”田横雨叹道:“何其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