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那张惨白的脸抽搐了一下:“你方才问我们准备好了吗……”
我哭笑不得:“我不过随口那么一问,怎的就让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阿音一阵错愕,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臭道士,你敢耍我?”
我揉了揉额角,觉着这阿音的脾气真是臭,不过看在阿芙的份上,也懒得跟她计较。我两三步走到灵坛前,上了三炷香,又作了三个揖,方才说道:“我刚才那番话,的确是让你们做好准备。不过并不是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而是做好与这尘世道别的准备。那厉鬼束缚你们已久,想必你二人对这阳间也是有所留念,等到我将那厉鬼收服之后,也要送走你们俩了。”
说完这番话,我便走了出去。
叶弛在门口等着我,她说:“阿翎,我觉得你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我啊了一声,看向她:“哪里不一样?是不是觉着我越来越善良可爱了?”
叶弛眼角抽了一下:“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以来,看着你捉鬼渡魂,虽说常常乱来,做事全凭性子,偶尔也会放跑一两只小鬼,但是这一次,我却觉着你对那两姐妹格外心善。方才我听见那引魂香的时候便有些诧异,你分明能够直接将那鬼招来,又为何如此?”
我摸了摸鼻子,说:“我这不是省事吗?”
叶弛看着我,轻轻摇摇头:“我虽不如你厉害,但对这引魂香还是知道的。你直接将那鬼招来虽然要麻烦一些,但是耗损的也只是你的灵力,过几日便能恢复。可这引魂香……点的是那鬼姐妹的魂,耗的却是你的心血。”
蝉鸣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聒噪,熏风吹的我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揉揉眼睛,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你想多啦,我就是图个省事,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哎,对了,如今你和夙晔有了这层关系,那我以后去他的茶楼,是不是可以蹭口茶水喝?”
“……”
叶弛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恼火,又有些害羞,嘴巴动了好几下,方才说:“你要喝什么茶?”
……
傍晚时分,天红得像是被泼上了染料,群鸟纷飞,在墙上稍作歇息之后又立即飞走。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我坐在树下,一边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符阵,一边回想先前叶弛同我说的话。
她说的不错,这一次我的确对那两个鬼姐妹格外的不一样。但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个超度她们的道士,正是几年前被我派出去的那个。
事情其实过了不算太久,可我就是不太想的起来那人的样子。只依稀记得她约摸比我年长几岁,自幼在府中长大,而因着脾气古怪,却是没什么人愿意跟她一起。
我虽贵为老祖,按理说这府中上下的人,都应当是要对我唯命是从的。可偏生我性子温吞,情绪不易显露,有些事说过一遍就不会再说第二遍。这府中的人瞧着我好说话,久而久之便对我不再那般忌惮。
本来这是好事,可是发展到后面,竟成了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亲力亲为。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儿时那日子过得委实有些太惨淡。
只是那个人,她虽总是不言不语,却是唯一一个不曾对我的命令有所异议的人。
其实那一次去收服这俩鬼姐妹,我原本是让别人去的,但那人仗着爹娘不在府上,背后又有叔父撑腰,硬是以“山高路远,腿脚不便”这荒唐的理由打发了我。
那天我躲在房中哭了许久,就在我决定自己前去的时候,她却在门外跪了下来:“小姐,不若让我去吧。”
我答应了,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我曾经试着找过她,但她就像是从这天地间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我都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想完这些事,符阵也是画的差不多了。
当我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一双红色的布鞋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感叹道:“这天还没有黑,你竟然就来了。”
头顶传来一个女人声:“不过是想着来见小姐一面罢了,天黑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抬起头。
她穿着一身艳红的长裙,容貌算不上特别好看,脸侧甚至还有了一道粉色的疤痕,眉宇间透着的那股娇媚之气,终于让我想起了她生前的样子。
我平静的看着她,而后慢慢站起身。
她走的时候我不过才到她的肩头,现在却已经和她一般高。连她都有点感慨的说:“小姐长大了。”
我嗯了声,“你走了也挺多年了。”
见我一点都不意外,她反倒是有些按捺不住:“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说:“一开始就知道了。”
她皱起眉,有些不相信。
我把手里的树枝丢在一边,看着她那双幽深如古潭的眼睛,温声道:“虽然你走的时候我还年幼,很多事都不再记得,但却对那琴声印象深刻。你会让那俩姐妹用那琴声将我引出,应当也是不确定罢?”
她对着我笑了一下,眼里逐渐有死气缠绕上来:“……我不过是抱着侥幸,却没想到小姐当真还记得。”她顿了顿,又说道,“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那两只小鬼兴许是诓你的,为何还会将她们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