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使我等信其心死向我大瑾,必以赴死之任,考其诚心。”我眼底的墨色晕开又聚拢,他一把拢住飘散垂落的须发,潇洒向我勾起笑意。“陛下,务必,谨言,慎行。”三处不自然的停顿,炽热到无以复加的视线,让我只觉得烈火焚身。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便会望见洛桑眼底执着的探寻。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便会看见晏云失望的眼。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便会目睹先帝遗臣不甘的视线。我怎敢回头,那是回头,就会撞上的前夜向蓝宫寂许下的手刃誓言……我双拳紧握,直到指甲顶破老茧的厚,尖锐的疼从心底密布到鼻尖。“张远岱,我做不到……”“我去。”我绵长的话音未落,一声短促而无起伏的答话越过我孱弱的心神,施施然抵达了对面。我近乎是惊恐般猛然回首,目光与洛桑默契对接。他眼底似水的柔情,一如从前,将我轻柔地包裹在安全里面。就像是战场上的义无反顾,拥我入怀,面色不改,直到他身后人惊呼。我才望见,他后背所入之箭……“为什么?”我无声地质问道,眼底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啪嗒一声,滴落在地面。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翕动的唇,温柔地淡然而笑。“有你的回答,我就够了。”门被惊风乍然吹开,一阵裹挟着花香的风扑面,泪在一瞬间风干,我回身向显然未料到此等局面的张远岱面无表情道。“什么考验?”张远岱不着痕迹地收住面上的复杂心绪与重重算计,笑吟吟回道。“南蛮举兵齐反,不如就让洛桑,为国平乱吧,也算是功德一件。”南蛮因何而再度起叛,我能不心知肚明吗?名为攘外,实为安内。洛桑此去,怕是要被置于死地。他不会让他活着回来,至少他会这么全力部署,不是吗?我止住悲声,喉咙深处却迟迟发不出音节。恰是此时,金海晏面沉似水,缓步到了我的身边,扶住了我的肩。“莫犹豫,洛桑此去,尚有回转之机。你若此时退却,他揪住你此番私心嫌隙,使言路发难,哪怕洛桑仍愿前往,也无济于事,不过徒劳送死了。”我忍住悲意,沉声道。“张远岱,这一请,朕,准了。”他闻言桃花眼微挑,颇为戏谑,五官俊朗却面目恶劣。我冷笑,幽幽补句。“可若是洛桑平乱凯旋,三殿下,我要你滚出这京城。”“你敢应吗?”那双桃花水深三千尺的眼转了转,嗤笑应答。“陛下说笑了,若是洛桑真心向我大瑾,陛下不请,远某也会惭然自退求去的。”他眼底的狠戾悄然隐去,化为嘴角虚无的笑意。可若是他回不来呢?太子善猎取名士,次弟善结交善缘,而我,无他,最擅玩弄人心的脆弱。苏钟离,先死于父,后死于君,再死于夫。身负人臣之债,愧对之人难以计数,其名姓我均可信手拈来。你还有几年余寿,可供忏悔呢?我举棋胜天半子天清气朗,视野平旷,万里悬空延展而去,无一片多余的云彩。清江抱城回流,我一身漆黑的崭新常服,立于城头,双唇紧抿,不发一言。身后是一众低眉默然的大臣随从,安分地守在其后,是对帝王的忌惮与敬而远之,只有晏云与我不过几步的距离。从城墙角抬眸望向我的所在,好似身处水云间。江山清淑,城下成武门是入京的必经之路,的诏令,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缓缓展开。疑惑的目光随着工整的字迹顺形行而下,紧接着,递送公文的奴才们就能惊奇地发现。方才他们微小的手上动作在此刻戛然而止,而脸色也从些许的红润转而为和天色一样的灰白色调。他们甚至顾不得与同样急头白脸赶过来的同僚间,依例的寒暄与点头之交,几乎是惊惶地奔走而去,留下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而双眼发愣的公公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