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