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九以前最喜欢的枪。”陆棋眼泪汪汪说,“这是小九戴过的耳钉,这是朵朵以前掉的毛……”同样受封亲王,但任职于第一军区的陆槿冷眼旁观,看着七哥亲力亲为地布置陆枚卧房,不禁吐槽:“他还没答应回来过夜吧。”陆棋背影一僵:“他要一个人在外边过夜?那怎么行,这太危险了,哥哥绝不允许!小槿你也不许打这个主意,你们都还不知道社会险恶……”陆槿:“……”陆槿:“我还有个报告没写,先走了。”陆棋便看着她的背影静静微笑,直到陆槿退出房间,陆棋躺坐在一张椅上。软绵绵的丝绒让他整个陷入其中,催人昏睡。于是闭上眼,好像就能听到昔日天灾降临、血流漂杵的悲号。陆棋叹息一声,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接着他摸向自己的胸前。在王服之下,他的心口处一直藏着一叠信纸。陆权挥溅其上的鲜血就像火焰,时常连同信纸一起,烧得他隐隐作痛。那张纸是陆权最后留下的“遗旨”。他只写了短短四个字。——“有劳七弟”。这百废待兴的帝国,有劳七弟;这岌岌可危的皇室,有劳七弟;这年轻莽撞的弟妹,有劳七弟;这百代流传的罪孽……有劳七弟。陆棋的眼角渗出泪来,不知是被顶灯的光线刺激,还是某种情绪忽然走到顶峰。“陆权,今晚所有人都在,你是不是该向小九郑重道一次歉呢?”晚宴时,陆枚还带来了林逾。太合理了,林逾现在就像四个队友的随身挂件,也像轮流接管的贴身装备,反正在四人身边看到林逾,几乎比在首都军校看到林逾还要合理。陆棋早就端坐上位,陆槿其次,陆枚和林逾来得稍晚。但在他们之后,才看见陆梧、陆桉两人姗姗来迟。陆梧笑着打趣:“林指挥也在?这样下去,真像是我们的九王妃了。”林逾也不客气,笑嘻嘻附和:“可我爸在彩礼这方面恐怕会狮子大张口。”“那有什么,我们小九大方得很,哪里会怕区区彩礼。是不是,小九?”“无聊。”陆枚皱皱鼻子,不满道,“等你们自己结婚了再来开我的玩笑。”众人面面相觑,陆棋咳嗽一声打破尴尬:“小槿之前在校不是有个心上人吗?怎么毕业了反而没后续了?”陆槿白他一眼:“死了呗,这还问。”陆棋:“……”更尴尬了。众人决定为陆槿出师未捷的初恋干一杯酒,于是高举酒杯,陆梧大笑道:“但是我们的陛下预计明年就要订婚了,让我们恭喜陛下!”陆枚初次听说,不禁多看两眼:“是谁?”陆棋的笑容便多了一丝为难。陆梧未必理解他的心情,但说出来后,陆枚和陆槿一定是能了解的。他就是不希望他们多想,才一直没有对两个弟妹提及。“……是冯·贝尔家的安丽娜。”陆枚面色微变:“她不是陆权以前的未婚妻吗?”陆棋笑着摆手:“别多想,安丽娜和我中学同校,其实不算陌生,已经很好了。”林逾已经给了人类一场童话般的救赎,但人类的世界仍是由现实作为基底。陆棋必须带头接受这现实。从前他只是为了仇恨、为了攀比、为了证明自己胜过陆权而努力,现在能够给自己穿上“为了子民”的高尚外衣,陆棋已经相当满足。陆枚还想说话,但被陆槿截过话头:“二姐三姐她们怎么还没来?我发通讯过去催催。”话音刚落,就听餐厅大门被人推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就这样伴随着某人的脚一起闯了进来。陆槿下意识喊:“二姐……”她循声望去,看见的却是一道拥有浅金色长卷发的纤细身影。玛丽恩湖泊一般的眼眸微含笑意,精准地锁定在陆枚身上。而在她的目光望来的瞬间,陆槿和林逾同时侧身挡住陆枚。陆槿已经冷了脸,林逾则是一脸虚假的笑容:“「子鼠」大人?”“啊呀,sta都是过去式了,「酉鸡」大人就忘了那些过去吧。”“我原以为sta都死了才能‘过去’。”“真抱歉,让您失望咯。毕竟兰瑞啦、郁兰生啦,很多人都还和我一样苟活着呢。”尽管看出了所有人的敌意,玛丽恩还是自顾自拍拍陆槿的肩膀,笑吟吟问:“八殿下是否介意我在你们之间插个位置呢?”陆槿冷着脸色,正想拒绝,陆棋却道:“是我邀请她的。”玛丽恩笑容照旧,陆槿磨了磨牙,只好让出半个身位,任凭玛丽恩拖拽座椅,直直插进了她和陆枚之间。但玛丽恩刚刚落座,林逾便起身,毫不客气地碰碰陆枚胳膊:“跟我换座。”四周静了刹那,林逾重复一遍:“陆枚,跟我换座。”“不用。”陆枚轻声道,“重建福利院时,我们已经交流过了。”林逾微微皱眉,玛丽恩笑说:“「酉鸡」缺席的这三年里,我和陆枚早就和解了哦。”“不是和解。”陆枚说,“只是‘过去了’。”玛丽恩哼笑一声,没有反驳他的话。但的确对于他们,过去的事到此就算是“过去”了。林逾还有几分不忿,陆枚感受到他的视线,叹息一声,手肘碰了碰林逾。他摇头示意,把自己盘子里的配菜丢给林逾,顺带挡住了林逾直直盯向玛丽恩的视线。“你可以‘窃听’我的内心,我有话要告诉你。”陆枚压低声音说,林逾沉吟片刻,垂眼颔首。于是他听见来自陆枚有力的心跳。和缓慢的、郑重的心声:“我必须面对他们,包括我的‘母亲’在内。”“但你们永远是家人里的第一。”林茜生日当天,所有收到邀请的人都如约来到西部星域。这也是林逾入学前的最后一天假期,更是他被谢泓收养以来,第一次进入谢家主宅。谢家坐落在河谷地带,即使在沙漠,这里也有一片丰茂的水草,形成广袤的绿洲。按理说,这只是一次家宴,尽管邀请了部分外客,但也不至于收到过多礼物。然而,就是这天,一辆重型卡车轰隆隆驶过沙漠,扛着如山的礼盒,大摇大摆向谢宅冲来。谢思渊本是坐在门前品茶,听见噪音,皱眉戴上眼镜细细看去——林茜半边身子都从车窗里探出,如火的红发逆风飞扬,单手还在熟练地把握方向盘。她以手挡光,眯着眼睛向前眺望,似乎看见了谢宅的轮廓,于是高呼一声:“小泓子,我们到咯——!”副驾驶座的谢泓已经晕车到濒死,隔着挡风玻璃都能看见他仰瘫在座位上面如死灰,恐怕下一秒就能晕眩过去。而在卡车之后,还有一辆声势不亚于林茜的机车。西部星域基建稍显落后,尤其在谢宅附近,磁悬浮车道并不普及,于是这辆本该奔驰在磁悬浮车道的机车被装上车轮,疯狂疾驰在茫茫沙漠。还有人骑在车上大叫:“呜呼!林逾,再快点再快点!!”谢思渊:“……”老糊涂了,听到机车在尖叫。他好想扛着房子跑了拉倒。两台车先后激起的沙尘足够把谢思渊整个掩埋。在谢泓焦急的呼唤中,谢思渊呸了两口砂砾,冷静地起身:“再等等人。”他的脚步顿了顿,冷冰冰说:“你们等。”他要让这帮家伙也尝尝沙浴的滋味。于是谢泓林茜一对夫妻,领着林逾和克洛维斯两个小孩,四人就在谢宅门前站成一排笔直的仪仗队。等到空中传来航空器飞行的噪音,远远可以望见一个黑点——艾利亚斯和陆枚先后降落,各自掸掸衣上尘灰,向他们举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