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世居中山,距县治十六里,以种田为生,兼有樵猎。晋人王羲之曾言“中山兔肥毫长故可用”,谓中山兔毫制笔最佳。高迟父亲猎兔卖与制笔匠人,后发现猎兔之利不及制笔之利百一,于是转而制笔售卖,后又发现制笔之利不及读书之利万一,于是又倾力供高循、高迟两兄弟读书。高循刻苦求学,高迟则半途而废。南梁立国后大兴县学,政治清明。高父因制笔的营生结识一大姓士族。后由其举荐,高循从书吏起家,再举秀才,渐入仕途。他也搬出中山,移居县治。再后来他由县入京,迁居蒋陵里。高迟领他们去的,便是高循在县治的旧宅。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座朱漆斑驳的宅院前,门口收拾得干干净净,门上无匾,铺首铜环锈迹斑斑。
高迟动情道:“天儿,这是你家。这些年高氏衰微,不知多少高门大户想把这宅子占为己有。我只好长年守在这里。后来徐仆射说你要回来,我也放心了。”
“徐仆射来过?”高天很是吃惊。
“徐仆射是好人。”高迟点头道。
“族人中可还有做官的?”高天又问。
高迟连连摇头:“高氏本为寒门,哪能出来做官,便是为吏也十分困难。本来想着琦儿也入仕,熬个三代,升为士族。可惜——”他砰地推开大门,打断了未尽之言。
高迟拉着族孙穿过正堂去后院,推开一屋,里头供奉着高氏先人的灵位。高天一眼就认出其中所谓祖父高循和父亲高琦的灵位。
因为这两块灵位漆色簇新,还散发着漆味,应该是新做的。想来也不奇怪,高循父子流放蛮荒之地,生死未卜,而今高天一出,世人才知道真相。高氏族人想必是听到了徐陵的说辞,才添上这两块灵位。
高迟一边抹泪,一边燃香,递给高天,朝高循灵位道:“阿兄,你孙儿终于回来了!”
高天敬香磕头,捧起切碎的草秆投入火盆。他心想,若是高氏祖先有灵,一定责备自己冒认祖宗,却致真正的高氏遗孤流落在外。自己定要设法补偿。
祭礼完毕,高迟将二人引入正厅,以清酒招待,抱歉道:“敝处简陋,这清酒还是前日徐仆射过来招待他用的。”
高天说了他流落岭南的经历,高迟听得直落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里有宅有田,你马上搬回来住,再也不要出去了。”
高天感受到叔祖的善意,心中温暖,道:“天儿还要在外求学,复振高氏门楣。”
髙迟欲留饭,但他独居在此,一日两餐,不过弄些瓜菜果腹而已,哪能摆出像样的筵席。
高天推说要事在身,又搜刮老道,再添上自己随身所带银两,尽数交给叔祖,只说是用于修葺宅院。
髙迟辞谢,最后还是收下了。送别时,他殷切的目光中透露着深深期待:“下回来中山,叔祖带你见见族人。”
二人饥肠辘辘,欲在街边买些吃食,忽见有两个道士疾行,从身旁穿过。一个道:“此地离无想山还有半个时辰的脚力,快些走,莫耽误了正事。”
另一个道:“唬什么,那边宴席五百桌,想快也开张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