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因祸得福,从花圃被调到御前侍候了。
旨意发下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儿发大头梦,完全不知道这几天后宫之中发生了多少诡异暗涌的大事儿。
她还当是上一回跟皇帝出宫闹的后遗症。原本当他几天没动静是把她忘了,没想到后招立马就来。上头说了,让她上养心殿侍候去。可把知薇唬得不轻,这真是要她命了。
皇帝就不能不管她嘛,放她在花圃里安心过几天得了,这怎么又折腾着换地方了?折腾她不够,连雪容也一并折腾了。
她哪里知道皇帝为了让她进养心殿,颇费了一番周章,找个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跟太后学了一招,就说他那后院子里头也想整个花圃,故而要调几个懂花的宫女过来侍候那些个活物。
这根本说的屁话。皇帝什么时候对花儿草儿这些东西上过心,他是个连香粉都不涂的男人,后院子里种了什么他从不管,都交由下头人打理。他那寝宫里也不摆带花香的东西,平日里嫔妃身上脂粉气重了点尚且要遭他嫌弃,这会儿突然要拾掇花草,说出去谁都不信。
尤其是太后,儿子明显是在跟自己对着干,拿她的法子对付她呢。偏偏她没办法,为个沈知薇跟儿子闹别扭不值当。想想也就算了,本来就是想给他的人,现在他要了去也好,就盼着知薇能头脑灵醒,千万别跟那傅玉和做出丢人现眼的事儿来。
这事儿定下的当天,知薇就和雪容收拾了东西往养心殿去了。皇帝如今住那里,那边侍候的人便最多。宫女太监加起来得有几百号人,全都住在后头的耳房里。马德福是这帮子人的头儿,安排住处也是他经手。
知薇是贵客,这点马德福比谁都清楚,但宫女住哪里有规矩,他也不能胡来。最多挑个大点的干净点的屋子,又缩在最里面的角落,好让她夜里睡起来清静一些。
雪容托了知薇的福,从花圃那个地方出来,混进了养心殿,又得了个不错的住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小的时候享过一阵子福,虽在宫里搓磨多年,能住得舒坦又有什么不好。
只是她也奇怪,平白无故就把她们两个调来这里,这里头一定有猫腻儿。皇帝对知薇真是愈发上心了,这是好事儿,对她自己好,对雪容也好。
打那天起,她看知薇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带了一丝小心和讨好。
知薇大大咧咧没察觉,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办差事。她跟马德福打听过,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让她看着办。
这叫什么话啊,皇帝叫她来总该给她活干,拾掇后花园也该有个章程。她一窍不通跑过去瞎闹一番,回头把好东西折腾残了,他又该生气了吧。
好在皇帝还算想得周到,没真让她们两个单打独斗,而是又从别处调了个嬷嬷过来,领着她们一道儿收拾。
加上原来就管着这一片园子的几个宫女,大家凑在一起动了点脑筋,没几天的功夫倒也做得像模像样了。
知薇原本不大懂花,跟着派来的马嬷嬷一学,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儿。于是她又想,学一门手艺也好,往后出了宫多个活路的门道。她能刺绣又懂养花,将来挣点钱傍身不成问题。
这么一想她又心宽起来,仿佛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差也不算什么坏事儿了。
刚开始她来的那几天,皇帝没见她,就跟不知道有她这个人似的。一直到腊八那天,宫里各处各院都在喝腊八粥,皇帝看着敬献上来的粥,便想起知薇来了。
那天和她一道在五味斋同桌吃饭,感觉还不错。平日里经常一个人用膳的皇帝,在这么个特殊的日子里,突然又想起她来了。
于是知薇就被叫了过来。
太监过去找她的时候,她也正在喝粥。刚分到手的一小碗,看起来就甜丝丝的极可人意。结果一口还没喝着就被叫走了,害她边走边回头,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接着吃。
去到养心殿里,皇帝正坐中正仁和的牌匾下批折子,听见她来的动静也不抬头,只顾忙自己手里的事儿。
知薇也不敢吵他,乖乖立一旁等着。大殿里马德福等人退了出去,一个侍候的也没有,就剩他们两个。
皇帝写字速度极快,就像上次给她开方子似的,顷刻间就写就一大篇字,合上奏折又去拿下一本。
知薇就抬着眼睛偷看他。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漂亮,皇帝本就好看,这么一来更是美上加美。本着欣赏美的初衷,知薇盯着他看了老半天,都忘了把视线收回来。
皇帝手边还搁着个粥碗,热气渐渐散去,只留些许温热。他批折子的时候有几次不小心碰着这碗,他就嫌麻烦。一抬头正好看到知薇,便冲她道:“你过来,将这粥喝了。”
皇帝赐东西不能不拿,知薇应了一声上前来,捧着粥碗有点发愣。
在哪里吃呢,就这么站着在皇帝面前吃吗?
她这一犹豫皇帝又抬头,用眉梢轻轻一扫她,道:“怎么,要朕喂你吃吗?”
“不不,奴婢自个儿吃。”
知薇赶紧拿起调羹,小声而快速地吃完了那碗粥。吃过之后她还在想这碗该放哪里,可人意的马德福便进来了,连碗带勺子一并给收走了。
殿里重新恢复到平静,知薇因离皇帝比较近,便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看奏折上的字。那字写得密密麻麻,又是繁体字,看起来有点费劲儿。但皇帝的朱批极明显,那字当真漂亮,有一种风骨在里面,让人一看到这字便会联想到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