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尘子将河蚌先送回自己房间,她仍在熟睡中,还时不时往壳外吐泡泡。容尘子轻轻摇头,摸了摸她灰黑色的蚌壳,&ldo;我先进宫面圣,圣上下令设国醮为国祈福,国醮乃圣事,期间也难以和你见面,只怕须两个月光景,你要乖乖听小叶的话,不要乱跑。&rdo;
河蚌睡得正香,身边有人聒噪不休,她不耐烦地合紧蚌壳,连泡泡也不吐了。
容尘子出得房门,这次国醮他准备带清玄、清素同往,清虚观的事仍交由叶甜打理。对于叶甜他是放心的,只是叮嘱她开启护山大阵。叶甜比较细心,平日她随庄少衾住在宫里,对这个一心慕道的皇帝也颇有些了解,不免就将皇帝的喜好一一告知。
容尘子也不在意,&ldo;师哥此去并非讨圣上欢心,一些繁复琐事,不记也罢。&rdo;
清虚观香火鼎盛,山门刚开,已有香客陆陆续续前来,叶甜忙着接引善信,河蚌也睡醒了。醒来后她就发现容尘子不见了。
观里的小道士生怕她哭闹,又给做了许多吃的,再加上玉骨开的小灶,容尘子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好吃的。这河蚌左右看了看,终于开始啃素鸭脖,一边啃一边思考,这个老道士肯定进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吃完再哭也来得及。
她边看《封神榜》边吃东西,她识字不多,看也是半读半猜。就这么一直吃到中午,然后她又困了。她揉了揉眼睛,玉骨赶紧过来喂了她一盅罗汉果莲藕甜汤,用绞得半干的毛巾给她擦脸和手,擦完之后将床边竹篮里的骨头、果核等收走。
盛夏天气炎热,虽然山间温度低很多,但河蚌天生是受不得热的,众小道士特地给她买了瓷枕,河蚌枕在上面冰冰凉凉,十分舒适,也就不受炎夏所扰了。
下午,叶甜过来看了她一次,见她睡得乖,也就没有打扰,只吩咐玉骨好生照看。如今她对这河蚌倒是全无恶意了‐‐其实她也就是一个天真小妖吧,在她眼里只有三种人:敌人、朋友、陌生人。敌人一定要杀死,朋友要好好保护,陌生人不用搭理。
这样的生活,简简单单、无忧无虑,比世上大多数人都幸福得多。
叶甜刚刚走出房间,河蚌便起身,玉骨赶紧上前伺候,她却只是摆了摆手,&ldo;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rdo;
玉骨恭身应承,反手带上门,守在门口。河蚌双手掐诀,不多时已离了魂,往长岗山方向而去。七月的午后,阳光酷烈如火。魂魄不出汗,但河蚌也真是热得受不了。片刻之后,她在李家集那口水井前停下来,周围凡人看不见魂魄体的她,她纵身跃入水中。
井水清凉怡人,但她顾不上享受,一路向下。井下俨然是另一片景象。只见一片红色星形的水藻绵延向前,尽头是一座水晶宫,比凌霞海皇宫规模略小,但玲珑别致。
河蚌缓步入内,有刚刚化形的鱼妖向她恭敬行礼。
水晶宫内的陈设同海皇宫亦是相差无几,一个人正在往桌上摆吃的,那些菜一碟一碟琳琅满目,有清蒸梭子蟹、麻辣鲨鱼喉、凉拌蛰皮等。河蚌脚步很轻,桌前的人头也没回,&ldo;陛下来了啊。&rdo;
那红衣、黑发,乃至声音语调都是她所熟悉的,河蚌也有些迷糊了,&ldo;你到底是谁?&rdo;
&ldo;还差一个葱烧海参,马上就好了,快过来坐下。&rdo;他拉着河蚌坐在桌前,给她夹了一个香波螺。想象着那滑滑嫩嫩的螺肉、仿佛入口即化的鲜香,河蚌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魂前来了。
见她喜欢,面前人儿眸子里都溢出了笑意,&ldo;我去准备食盒,陛下带回去吧。&rdo;
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他还是凌霞海域的淳于临。河蚌轻声道:&ldo;你既然逃脱,便应寻一处清静之地好好修行,为何一定要为祸人间?&rdo;
淳于临未答话,不多时便取了葱烧海参返转。他细心地将每碟菜都装到食盒里,河蚌用力推他,&ldo;说话!&rdo;
他微微错后一步,许久才抬眸浅笑,&ldo;不愿远离陛下。&rdo;
河蚌抬手轻抚他的脸,他静静站立,容光惊世。许久之后,河蚌终于下定决心,&ldo;走吧,不管你是鸣蛇还是淳于临,离开这里,远避人群。千年之内,我不想再听到你的任何音讯。&rdo;
她大步走出去,不多时又回转,将所有的食盒全都拨到一起,借水而遁,直接回了清虚观。
及至酉时,于琰真人那边传来消息,称已经歼灭绥山的妖物。众人都放了心,开始筹备国醮事宜。圣上的性情庄少衾最清楚,这事虽然高功法师礼请的容尘子,但他毕竟是国师,各处关节也非同他商议不同。
绥山不是谈话之处,反正离清虚观不是很远,诸道士也就转道清虚观,一应器具均由观中小道士协助采买。
清虚观更添了些热闹之象,见观中事务井井有条,于琰真人自然也夸赞了叶甜一番。自从紫心道长仙逝之后,他便如同这三个孩子的师长,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这个父亲在容尘子、庄少衾面前都严厉得紧,唯独在叶甜面前很和蔼。
叶甜是个懂礼数的,平日里从不恃宠而骄,在他面前一直举止得体。他与叶甜煮茶论道,见她举手投足稳重大方,顿时就想起那个轻浮无状的河蚌。这位德高望重的道长也不免不解‐‐容尘子那般端方正直的个性,怎么会放着叶甜在眼前却喜欢上了那样不知羞的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