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客室,祖孙二人对坐。陆康红光满面,俨如老树回春。陆远大马金刀,乐呵呵道:“祖父,琰儿她……”“她去收拾屋子了!”
陆康哈哈笑道:“出门一趟,抢回个女公子,干得不错!”
老头儿白眉抖动,老脸上写满赞誉,显然对此事极为满意。陆远心中一松,为陆康续着茶水,笑呵呵道:“祖父,孙儿这次北上,虽然如愿以偿,却与曹操,河东卫氏都结下了大仇……”陆康不以为意,袍袖一挥,兴致勃勃:“区区小事,孙儿,这个袖弩……”他的大袖掀起,手臂上正带着一个护腕般的饰物,样子极为精致,却有一支寸余长的箭矢显露,正是袖弩!“你放下,别对着我!”
陆远头皮一麻,匆忙喝道:“你别瞎摆弄,这箭矢淬了毒,见血封喉,平时不能上弦!”
陆康老脸一抖,恼羞成怒:“老夫又不是三岁孩童,什么叫瞎摆弄,只是陆逊刚把这个给我,老夫一时好奇罢了!”
老头儿手敲桌案,一脸愤慨:“你跟老夫说话尊重点,刚学好没几天,怎么……”他话没说完,一根箭矢却“嗖”地一下射出,破空而去,直接洞穿了他的茶杯,钉在了茶几上!陆康眼角抖了抖,瞠目结舌:“这,这个小东西力道如此强劲?”
“明知故问!”
陆远脸色一黑,轻吐浊气:“孙儿要是反应慢点,现在已经横死当场了,这是杀人的物件,你以为是弹弓吗!”
陆康呆滞半晌,顾不得被自己孙儿呵斥的气恼,看着茶水变得乌黑,抹了把额头冷汗,讪讪笑道:“这个,这个……老夫知道轻重,不会胡来!”
陆远郑重叮嘱:“这是暗器,旨在出其不意,以手腕扭动发射,你平时不要上弦,也改改你的习惯,别总敲着茶几说话……”“老夫知道轻重,不要啰嗦!”
陆康老脸一红,一脸不耐烦,却依旧怔怔盯着袖弩,显然是心中意动,还想再试试!陆远收敛心神,拉回话题:“祖父,说正事吧!”
“正事……对,先说曹操!”
陆康定了定神,摆手笑道:“曹操的讨贼檄文已经传遍天下,大势所趋,现在由不得他,他就算单人独骑,也得去虎牢关转一转,你无需担心!”
陆远倒没担心这个,只是怕虎牢关前曹操势微,连句话都说不上,影响大局。他只想尽快要来兵马,北上之后,自己从中斡旋,把诸侯统统拖下水,跟董卓死磕!“河东卫氏,这个倒是大敌!”
陆康斟酌一番:“这个家族根子太深,在河东说一不二,连董卓过河东都没有放肆,不过他们一心在河东发展,没有外放,在外影响力不大,暂时不用理会!”
陆远点头,暂时无事就好,他缺的就是时间!讨伐董卓时,设法将董卓赶到河东,让两虎同处一室,看他们怎么和睦共处!“蔡琰嘛,于你将来有大用!”
陆康容光焕发,捋须笑道:“你与她成亲,成了蔡邕的女婿,蔡邕是当世文豪,如果能来庐江,孔北海都得常来庐江坐而论道!”
这老头一脸振奋,轻声嘀咕:“蔡邕这老家伙,年初为那点破事,就让老夫灰头土脸,现在他家女公子要嫁给老夫孙儿,老夫倒要看看,下次见面,他怎么论这辈分!”
陆远腹诽不已,自己祖父明显动机不纯,分明还在记恨年初的事。当时董卓还没进京,蔡邕也没被强召到京城做祭酒,自己将蔡琰掳到府中,事后蔡邕碍于颜面,没法多说什么,但天下文人,却对他们祖孙俩口诛笔伐了好一阵。陆远并未点破,只疑惑问道:“祖父,你之前说要为琰儿做主,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孔北海毫无兴趣,天下都是嗷嗷待哺的百姓,一群文人还坐而论道,哗众取宠,简直不要脸!不过他祖父说要给蔡琰做主,却让他疑惑不已,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他祖父又见不到蔡邕,怎么帮他求亲!“你叔祖父陆纡,生前执掌京城城卫军!”
陆康感慨一声:“他虽然战败身死,但城卫军中尚有大批忠义之人,他们在皇甫嵩麾下,却一直与老夫有交往,老夫可以通过他们联系到蔡邕!”
陆远心中一震,眸光雪亮:“祖父,你和皇甫嵩关系如何,如果有他做内应,我们完全可以提前潜入京城,在各路诸侯讨董卓之际,让董卓后院起火!”
皇甫嵩是汉末战神,一生南征北战,未有败绩。最闻名于世的,莫过于黄巾军起义时天下大乱,皇甫嵩主持大局,几个月内三场大战,一举平息了黄巾之乱。甚至平叛之中,无论是现在把持朝纲的董卓,还是未来三分天下的曹操,刘备,孙坚都是他麾下。“关系很好,如果有机会,老夫必先给他一箭!”
陆康不自禁看了看臂上袖弩,语气淡淡:“皇甫嵩战功赫赫,却只是一把快刀而已,落在谁手里就替谁杀敌,他但凡有一丝主见,岂会容董卓暴虐!”
陆远愕然,不过想想皇甫嵩作为,确实如此。董卓废少帝,立新帝,皇甫嵩坐视不理,反而放弃兵权,依旧奉旨进京,根本就是个愚忠脑袋,以至于现在成了董卓的砧板鱼肉!陆康云淡风轻,语气淡淡:“孙儿,你要记得,刀就是刀,如果落到了歹人手里,那就毁掉重铸,没什么可惜的!”
陆远点头,知道他祖父依然在怀念自己兄长陆纡,这才迁怒皇甫嵩。陆纡生前执掌城卫军,与董卓血战,死后举族被灭,皇甫嵩进京重组城卫军,依旧戍守京城,却根本不管京城已在董卓手中。“往事已矣,祖父已知天命,还请节哀!”
陆远安慰一下,再次问道:“就算能联系到蔡邕,可蔡邕岂会答应我们的事,毕竟我之前掳走过蔡琰一次……”陆康振奋精神,挑眉笑道:“有天子血诏,他有什么不同意的,他名声虽大,但说到底还是一介文人,能攀上我们陆家,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头换了个茶杯,轻吹茶沫,一脸自傲。“不行!不能用天子的衣带血诏!”
陆远心中一突,却言之凿凿:“天子外传血诏,何等艰难,我们岂能为一点小事,就将天子血诏泄露,将天子置于危机之中!”
陆康看着陆远,愣愣出神,只觉得自己这个孙儿,怎么突然这么激动!陆远慷慨激昂:“天子衣带血诏,事关勤王大业,容不得马虎,容不得我们趁机借势,在我起兵北上之前,绝不可以暴露!”
陆康依旧呆呆地看着陆远,心中暗道惭愧,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还没有孙儿明事理!“那就不用衣带血诏,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此事依旧能成!”
陆康沉吟片刻,笑眯眯道:“只要把蔡琰的事跟蔡邕如实相告,再跟蔡邕说声,他家女公子正在我陆家住着,时间紧迫,耽误不得,蔡邕自然就懂了!”
陆远一脸诧异,自己祖父做事,是为了给自己求亲还是为了报仇……这分明是告诉蔡邕,我们陆家救了你女儿,现在要娶你女儿,你赶紧答应,免得女孩儿成女人,到时你就难堪了。陆远迟疑一下,试探道:“祖父,文人自有风骨,我们如此作为,会不会适得其反!”
“什么风骨,文人的骨头最软!”
陆康一脸不屑:“天下文人一个样,全身上下,只有嘴巴是硬的,文人只有一个本事,就是用嘴巴诓骗别人送死,你要记好这一点!”
“祖父放心,孙儿明白!”
陆远点头不已,他本就信奉枪杆子里出政权,自然不会被文人蛊惑。劝人舍生取义者,一辈子也没舍生取义过!陆康喝着茶水,语气悠悠:“大丈夫以信立身,老夫之前说过,婉儿是你正妻,此事不可变!你已长大,自己处理家事吧!”
“孙儿明白,祖父不必多虑!”
陆远笑呵呵道:“孙儿前往谯郡前,与婉儿有过约定,回归之日,便是大婚之时!如今孙儿要准备北上事宜,此事不可再拖,只是孙儿还有点小事,需要祖父帮忙!”
他说着,便将打探蔡琰妹妹蔡贞姬的事说了一遍,想让他祖父帮忙。毕竟他祖父与陈留张邈有旧,一封书信,就能问个真切,比他自己打探方便得多。“两个女公子,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