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几段,觉着故事内容稍离奇了些。这动物何时能言了呢?姑且当作有兽类能化妖成精吧,我也不是没听过此类怪谈,只是连日常用物都能如人一般能说会道,做出决断,这实在是怪诞不经。我知晓你与瓒儿讲故事,是想引她多开口,只是这内容或许可以换一换,换一些合乎纲常的。”
他说完,转头看向她,等待回答。而听完他所言,卫溱此时脸上目瞪口呆。
她还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呢,忐忑不安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近日做的事,回想了一下有无出格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是他觉得她的故事听上去不合常理,就因为里面的动物会说话?
卫溱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了。
“大将军,”她斟酌了一下,“这只是一种故事风格,或者,类别?将动物物什拟人化,能让孩子更易听懂,并且产生兴趣。况且我说的那些故事也不是毫无意义,虽然听上去有些怪诞,但其中都是蕴藏着道理的。”
她尽量简单直白地解释所谓童话故事,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理解。
“只是你知道,瓒儿不同于其他孩子,她不喜言语,也鲜少与旁人交谈,需得让她尽早接受正规礼教,待她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后,必会懂事知事,性子自然而然便能活络起来。”
卫溱听罢,有些气笑了,轻吐一口气,正声道:“瓒儿的性格不是缺乏教育造成的,我带了她这些时日,知道她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孩子,学东西很快,可是我也没见她因为学了知识而变得开怀主动。”
这位大将军想必十分缺乏想象力这种东西。
“那是因为学得还不够多,待她学了更多规矩,懂得更多礼教,性子便会成熟起来了,”忽然想到什么,他说,“我记得北院藏书阁里有《内训》、《诫子规》,我差人取了给你,你用它们作教材,想来会比你说那些故事好得多。”
嗬!
闻言,卫溱只觉得多日以来积压在心底的那股愤懑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一咬牙,一拍桌子立起身,几个跨步逼近,直视陆翾的眸子容色艴然:
“大将军,我之前一直忍着没说,但如今觉得不说不行了!”
“我自入府起,每日看着瓒儿的成长与变化,一面感到欣慰,一面感到心疼。我知晓她没了娘亲,只剩下一个亲人,可连唯一的父亲都不常亲近陪伴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在这府中,纵然锦衣玉食,可心里的孤单却不是外物能填满的!”
“你当她的性子是缺乏教育造成的吗?那是缺乏爱造成的!”
卫溱真是替瓒儿感到生气,之前她便看不惯安北大将军对待孩子的方式,无甚陪伴就算了,每回见面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更遑论亲近了,她估摸他面对下属的态度都要比这好得多。
碍于身份情面,她将这些不满都压了下来,只是如今却是压不住了。他居然认为瓒儿的内向是因为不懂事,瓒儿比谁都要懂事!
还质疑她的故事违背常理,觉着应该给瓒儿教那些迂腐的礼教才好改变她的性子。他懂个屁!
她气得脏话都冒了出来。
而对面的陆翾,脸上的表情早已是呆若木鸡。
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句话,这女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恼怒异常,下一秒居然拍案而起,对着他就是一顿珠链炮轰,嚷了一连串他听不懂的话。靠得近了,他甚至能看到她眼里跳跃的两簇火花。
太过震惊,他甚至都忘了作出反应。
现下陆翾僵坐在椅子里,两手扣着椅臂,不知是该恼怒于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了的事实,还是疑惑于她口中说的瓒儿父亲的事,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你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紧拧眉头沉着脸色问道。
“我什么意思?”卫溱呵笑一声,疾言道:“我索性直说了吧。安北大将军,我很敬佩你这么多年驻守西北,为大郢朝和我等百姓守住了一方平安。若是在以前,我定会像其他百姓一样,对您保持绝对的敬仰。只是机缘巧合,我来到这照顾教导小小姐,因此看到了你对待自己孩子的方式。”她快速换一口气,“作为孩子父亲,你对她并没有足够的关爱和陪伴,想起来了见上一面,态度也说不上热情。平素只当你忙,没时间来看望,可今日一番话我才发现,你根本就不了解瓒儿,你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孩子!”
愈说愈激动,她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三分。
陆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脑也恢复了运转,消化了一番她的话后,脸色霎时黑了下来。
“你知道瓒儿喜欢什么吗?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最开心吗?你觉得我的故事离奇古怪,可你知不知道,瓒儿在听这些故事的时候,是最高兴、情绪展露最多、也最愿意主动与外界产生沟通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懂!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却自以为是地想用你觉得对的方式去教导她,你有什么资格!”
送完小小姐回来的陵铄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书房里传来争吵声,准确来说,是卫夫子气冲冲的声音。他心中惊诧,这是发生什么了?
他跨进书房内,卫夫子正背对着他,他看到她抓起面前的一杯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而后啪地一声,把杯子拍回桌案,力道大得案上的砚台仿佛都震了一震,然后一个旋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书房,脸上的表情应当是愤怒吧?
他扭头看向自家主子,这位惯常以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出名的大将军此时正铁青着一张俊脸,眼睛盯着案台,嘴唇抿成直直的一条线,胸膛起伏,一脸怒气无处发泄的憋闷模样,细听还能听到鼻腔里喘出的几声粗气。
陵铄更加惊讶了,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