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嚣张的道歉,看得众人惊愕的同时,也让远在观武台上的杜音韵会心一笑。
之前总觉得何公子顽劣不堪,现在看起来,顽劣是真的,不堪是假的,这般理直气壮地道歉,实在有点可爱。
姜无忧看到杜音韵嘴角浅浅的笑容,便拉着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到观武台的栏杆边,手臂放在栏杆上,托着香腮,尽情向下看去。
这般靠依栏杆向下眺望的动作,青春可爱但不端庄,与礼数来说,是丫鬟和许多不讲礼仪的小家姑娘才会做的。
杜音韵已然十八,是大姑娘了,不仅如此,杜家当年是尹京的新晋家族,杜烈管家又严,如此一来,为了尽快适应上流圈子,不落下武夫野蛮的口舌,有关杜音韵的礼仪教育非常严苛。
在栏杆边,杜花魁端正地站着,而二十过半的姜无忧倚靠在栏杆上,明明年纪稍长的她,此时却更像个小姑娘。
“妹妹觉得,他怎么样呢?”
二人眼睛都看着下方的情形,却是姜无忧先开口说话了。
杜音韵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传言半真半假,不可尽信。”
姜无忧好笑地说:“我说的是楚凡。”
杜音韵愣了愣,脸上似有微红,嘴硬道:“我说的也是。”
姜无忧眉眼弯弯,笑道:“你说谎。”
说谎对于杜音韵来说,是件为难的事,平常她是不屑于说谎的,只是刚才不知怎么的昏了脑袋。
既然错了,就只能将错就错。
杜音韵反击道:“姐姐也是。”
姜无忧阴谋得逞,“‘也’?莫非音韵承认刚才说谎了?”
杜音韵在这方面自然不是姜无忧的对手,她平时话都不说两句,只好转移话题。
“姐姐是怎么到这春风楼来的呢?”
“我自愿的。”
“自愿的?”杜音韵有些诧异。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难以让她想出一个良家女子,为何会自愿来到春风楼这等风尘之地。
“饥荒,爹娘为了活命,把我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转手,把我卖给了楼主。楼主的院子里,有不少都是像我这样来的孩子,有老师教我们读书、弹琴、练舞。虽然辛苦,但至少可以吃得饱饭。”
“后来,我舞跳得好,又长得漂亮,楼主便把我叫来尹京。就像现在这样了。”
杜音韵蹙着眉毛,她的经历和姜无忧差得多,她是被春风楼的楼主从教坊司赎买回来,留在楼里学了一年音律,这才担任花魁。
“姐姐是如何和何公子熟悉的?”
连杜音韵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会问出这个话来。只是张开了口,“何公子”三个字便已经飘到嘴边。
姜无忧的眼神有些戏谑的滋味,懒散地说道:“我来尹京之后,还挺受欢迎的。每天晚上,好多人花着大把银子,排队与我谈心,看我跳舞。那些人没劲透了,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满脑子都是那点心思。”
“后来,有天晚上,一个喝得醉熏熏的男子冲了进来,他也不讲道理,直接把我的客人赶走,自己坐了下来。那就是你的何公子了。”
我的何公子?
杜音韵知道姜无忧的性子,口里百无禁忌,越是恼怒地反驳,这个女人就越高兴。
索性,随她说了。
“后来呢?”杜音韵问道。
姜无忧不急着说接下来的事,反倒是感叹了一句:“你的何公子果然与常人不同。”
杜音韵心里一动,武庆候手握十二万精兵,难免引起猜忌。难道何云霄是刻意藏拙?平常嗜酒好色,嚣张跋扈的样子是装的?传言他作恶多端,可却为何从来没犯过大错?
她连忙问道:“如何不同?”
姜无忧语气带笑:“别人多少都会花前月下一番,然后小心地说出心思。但何公子不同,他直接了当,把钱袋丢到床上,开口就让我陪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