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回家,想来勾起了一些十分痛苦的回忆。再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她虽然强大无比,也有脆弱的时候。站在那儿思索片刻,何之斐朝她走了过去,但并没有靠得太近,坐在旁边的矮塌上。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出言道:“你其实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好半晌谢姜才恍恍惚惚抬起头,满眼疑惑的看向何之斐,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她说话。何之斐道:“就算你今夜偷偷翻定国公府的墙头,也没人会怀疑你与定国公府的关系。”谢姜皱眉看着他,不知道是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但并不赞同。“你现在去翻三皇子府的墙头,京城人虽然会怒斥你胆大包天,但大部分人都不会感到多意外,至少几位老爷子就不会意外,因为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扫了一眼她身边的茶盏,她没有动过,这会儿大约已经凉透了。谢姜看着他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没有趁手的能砸烂他脑袋的东西,把双色莲的缸子掀翻了她又舍不得。何之斐仿佛没有感觉到,那道从他面皮上刮过的凉飕飕的眼风,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她是不是真的动怒还是能准确分辩的。“宋世子的风采并不比三皇子逊色半分,喜好美色的谢侯酒后可以欺辱三殿下,翻几回定国公府墙头又有什么奇怪的?”既然风流的名声已经背上了,何不充分利用一下?至少回定国公府时,心中可以不必存太多顾虑。谢姜岂能想不到这一点,“我兄长白玉无瑕的名声,岂能被愚昧的流言玷污。”何之斐看着她,“愚人怎么想,怎么说重要吗?”她什么时候是在乎这些的人?谢姜下巴微微一抬,“说我兄长就不行。”何之斐正准备继续再开解几句,冷不丁又听到谢姜说,“如果我听到有人对你污言秽语,我一样拧了他的脑袋。”有些人就是不忍让他们蒙尘,何况何之斐也算她的左膀右臂,自己的人她当然要护着了。何之斐突然感觉胸腔里被一股热烘烘的气流充满。谢姜将胳膊肘放下来,才发现撑着的时间太久,肘关节又僵又疼,起身时也有些站不稳,坐得时间长了腰酸腿麻。何之斐上前扶了一把。谢姜抱着软枕在罗汉床上坐下,何之斐隔着衣裳给她揉了揉手肘,待僵疼缓解了再默默退到对面。“侯爷与人交往不拘一格,既有年长如几位老爷子的,也有壁垒森严如徐世子,更有放浪不羁如阮小侯爷,再加个宋世子也很寻常。”“侯爷与宋世子来往不必顾虑太多。”谢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伸手往中间的小几上一摸,摸了个空。何之斐便起身走到她方才久坐的位置,从旁边的地上端起了斟满的茶盏,倒掉凉透的茶水,走到书案前方,拿起放置在小炉上正咕噜冒泡的水壶,重新给她沏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有点烫,稍等一下。”谢姜拿起茶杯握住,用掌心汲取热度。何之斐端起自己的那一杯,看着袅袅上升的热气,在想方才她那一眼的含义。她之所以没有积极坦然的与宋则来往,原来并不全是担心有心人看出异常。她是近乡情怯。显然她并没有倾诉的意思,何之斐也就没有再多言。“时候不早了,侯爷早些休息。”窗外风声小了些,如豆的雨声依旧。谢姜喝完一杯热茶起身,不准备再冒雨回扶云轩了,打算就在书房凑合一晚。何之斐放下茶盏准备回自己院子,就见谢姜突然转过身来望着他。谢姜一副为他身体考虑的模样,“要不你也别回了,雨这么大万一淋湿生病多麻烦,不如跟我一起就在这里歇了吧,里间的床挺宽敞。”何之斐:“……”谢姜一脸真诚,“你住得那么远。”何之斐看了她一眼,见她朝他挑眉而笑的模样,衣袂翻折走得飞快。何帖一边为自家公子撑伞,一边探头往书房里瞧,什么事谢侯笑得那么开怀?看到平日端方雅正之人,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跑得飞快,谢姜能不乐得捧腹么。她知道何之斐一心只想搞事业,凭借的也是自身的能力和学识,不像苏漾之流一门心思的爬床,所以一时心血来潮逗他玩一下。换成苏漾她根本不会开这种玩笑。苏漾也用不着她逗,但凡她拒绝得不够坚定,苏漾能死在她床上。~一场秋雨掀起一层寒意,下了三天的雨这日午后暂时停歇,入夜后又开始淅淅沥沥。易砚亘深夜归来,走进院子才察觉到什么,转头去看章管家。章管家笑得满脸上的沟渠挤成一团,“谢姑娘过来时吩咐的,要给主子一个惊喜,只是没曾想主子今天回来得这么迟,谢姑娘等了许久熬不住,这会儿已经歇下了。”易砚亘一身的冷硬瞬间变得柔和,原本平稳有度的步子,也在因为听说她在而加快了速度。卧室里谢姜已经睡着了,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易砚亘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脸上慢慢泛起一层柔和笑容。抬手将糊在她脸上的一缕乱发拨开时,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气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易砚亘正准备出去洗去一身寒气,谢姜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就动了动。易砚亘顿住脚步。似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瞄着他的方向含糊不清开口。“易砚亘,你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