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若是太傅还在,他尚有人可以商议,太傅也惯来拿捏得住朝中局势,也不会任由温余海算计到天子头上。
但眼下,太傅中风躺在寝卧中,除却能听到他说话,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也知晓这趟来太傅府无用,但早前静不下心来的时候,都是同太傅一处,太傅与他下棋对弈,教他当如何思索,让他思量后果如何……
似是都是昨日的事情。
“太医来看过了吗?”李彻坐在病榻前。
傅明朗应道,“每日都来,爷爷跟前没有断过人。”
李彻颔首。
“朕陪太傅一会儿,你去歇着吧。”李彻吩咐,傅明朗拱手退下。
“寻张对弈的棋盘来。”李彻朝大监道。
大监应声去做。
大监知晓陛下今日的心情应是差到了极致,才会来太傅跟前。好容易宁王之乱得平,却忽然冒出温国公的事,太傅中风,陛下连可以商议的智囊都没有。
大监折回时,李彻坐在病榻处,同太傅轻声道,“太傅,朕当如何做?”
但病榻上的人如何会应?
不过是空期许。
李彻良久不语……
等棋盘置好,李彻先执黑子落子,而后执白子,早前同太傅的黑白博弈,如今成了自己一人博弈。
恍然间,仿佛对面坐着的,还是早前太傅,他还是少时在东宫的时候。
他一面落子,一面同太傅道,今日南怀水患,赈灾银两却被层层克扣,到灾民手中不足九牛一毛,链条太长,法不责众,眼下南怀生乱,只能派兵镇压,他焦头烂额。
太傅却笑,赈灾银两治标不治本,问他为何会生乱?
他思索良久,应道民生艰难,受了灾,活不下去,所以走上反路。
太傅又笑,那派兵镇压可会适得其反?
他愣了愣,虽不愿意,还是应道,会,本就艰难,还遭镇压,只会反得更厉害。
太傅眼中笑意更浓,既知如此,那应当如何办?
他叹道,能活下去,吃上饭,家人有希望。
太傅颔首,那老臣给殿下出个主意,不发赈灾银两,由朝中出资在南怀加紧修建水利工事,只要家中男丁到工事干活,便可领当日工钱和粮食,哪日不来,哪日便没有,如此,人栓在工事上,有余粮,有银钱,不会落草为寇,工事修好之后又可抵御水患,一举三得,殿下觉得如何?
他茅塞顿开。
太傅又笑,因时因地制宜,却不可回回都如此用,殿下的路还长,老臣若有不在的时候,殿下需沉得下心来,想清楚乱为何会生,当如何做,才能釜底抽薪……
李彻眸间微沉。
遂又想起近时,他在文山遇刺之后,太傅同他道起,遇刺一事事关重大,恐怕不是一方所为,而且行事能做到如此隐晦,是早前便想好了退路,不会被轻易查到,但陛下越沉得住起,旁人越捉摸不透,对方才会越加试探,试探才会露出马脚,所以,陛下要露面,却不公然露面,再借风寒加重多在东昌侯府留几日,虚实参半,自然会有人打听蛛丝马迹……
而他那时,也确实顺藤摸瓜,揪出了惠王。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是黄雀放的,宁王借他的手除了惠王……
这一幕,太傅也没有想到,所以他在源湖遇刺后,太傅才会情绪激动气到中风。
早前的幕幕,如浮光掠影,又历历在目。
蝉是黄雀放的,温余海又何尝不是借宁王和惠王之乱,巩固了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他指尖微微滞了滞,似是想起什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