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来的时候,璀璨而奢靡的s市已是华灯初上。
四季馆。
他脱下西装,很快有女侍替他取走。沈善泠在一边会客用的茶几旁坐着,左腿轻飘飘地搭在右腿膝盖上。他望着她纤细漂亮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圣罗兰,烟雾缭绕中她的眉眼他便有些瞧不清楚,只听到她一下一下地扣着那个精致的火机,在红杉木制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一副百无聊赖的慵懒模样,见他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秦先生。”
他亦微笑,“沈小姐。”没有走过去坐下攀谈,只是仔细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想在她脸上读出些值得他高兴的端倪。
沈善泠望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一时也觉得好笑,于是也不开口,只跟他互相看着比耐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秦墨败下阵来,赧然一笑,“若臻她?”
“倘若莲苑依旧空着,秦先生仍不打算去别的园子坐坐?”沈善泠将烟灰弹在身侧极为精致的银质烟灰缸里,似笑非笑。
秦墨的笑意顿时黯淡了下去,他垂下了眸子,“沈小姐又何必取笑我呢?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招手便喊女侍。gianfrancoferre的外套已穿了一只袖子,角落里沈善泠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西湖龙井,虎跑水。”
“是。”一旁立着的女侍已奉命进去准备,秦墨一边挂着尚未穿上的外套,瞪大双眼,惊喜过后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沈小姐?”
沈善泠婉转一笑,朝着莲苑的方向努了努嘴,秦墨立时会意,喜得连外套只套了半只袖子也忘了,一径儿地便往莲苑走去。
沈善泠将尚未燃尽的烟轻轻在烟灰缸里摁灭,瞧着秦墨慌张张喜滋滋的背影,吃吃地笑了声,再不言语。
“秦先生。”
秦墨坐下的时候,白若臻缓缓起身对他礼了一礼,秦墨忙忙伸手招呼她坐下。眼见她静静坐回,目色低垂,月色透过窗子笼着她姣好的容颜,没有他素日看厌的浮躁,轻狂,只有无边的沉静与淡定。他心头一暖,轻声开口,“若臻,听沈小姐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
白若臻轻轻点头,“劳秦总费心了。”她口中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正仔细地清洗着茶具。
秦墨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开始泡茶前的准备,心中矛盾,一腔心事不知当提不当提,等了半晌,见她仍一径地清洗,忍不住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若臻,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
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漠的笑意,只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手去。坐直了身子取过茶罐,拿茶匙挑了些许茶叶放入壶中,注入开水,一抹热气便氤氲着四散开来。“我以为这个问题,秦先生已经讨论地够久了。”
秦墨失望地收回手去,一双澄净的眼睛渐渐浮上些茫然的痛苦,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隔着淡淡的雾气瞧她,她沉静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空灵,愈发遥不可及,便如诗经中的所谓伊人,不管他如何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情意,她总是淡定而从容的拒绝,用她的方法提醒他与她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与距离,仿佛在水一方。可是他却怎么也弄不懂,为什么她不愿意跨出这一步?自问自己并不差劲,甚至于可以说在世俗眼光里他堪称优秀,父亲是s市著名的房地产商人,家境殷厚,而自己本身是哈弗大学商管系的高材生,甫一归国便接管父亲的公司。这样子的他她都不愿意去接触,去了解,去喜欢,他真的不知道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打动她止水般的心肠。
难道,她仍是担心自己的家庭会排斥她的出身?虽然自己表示地已经很清楚了,但也许她是个谨小慎微的女孩子,所以仍是担心无法融入他庞大的家族体系?他想着想着,突然一口气便顶了上来,猛伸出手去抓住她手掌,几乎碰翻了滚烫的茶水。“若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与家父早已达成共识,家父也允诺不会在意你在茶坊工作!”
白若臻依旧是低垂着眉眼,也不说话,只微微使力想要挣开。秦墨感受到她的抗拒,不由赌气加重了几分气力,镇声道:“还有,我不是你眼中的纨绔子弟,更不是因为你百般拒绝才对你这么上心。我不是在跟你求爱。”他望着她,她浓如鸦羽般的睫毛忽闪着,在眼底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若臻,我是在跟你求婚,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气氛有了些微的改变。她脸上笑意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慎重,平和。“谢谢你与令尊……不嫌弃,但我是心甘情愿在这里工作,这样的生活,我很满足,不需要任何改变。”她说着,端起茶壶将泡好的茶水倒入闻香瓶中,“也许,我就是这样自甘堕落的女人,不值得秦总如此费心。”
“这不是真的你。”秦墨难受地撑住了头,“我知道你的母亲正在疗养院静养,你做这份工作就是为了她吧?嫁给我,让我跟你一起分担,不好吗?”
开始了第二轮的轮泡。她微笑启口:“不是钱的问题……很多事就是这样。总之,好意心领,秦先生请用茶。”
翡绿的茶汤散发着侵人心脾的幽幽茶香,秦墨接过茶盏,闷闷地抿了一口,目光透过袅袅的雾气望着面前固执安静的女人,无法抑制的无力感再次传遍全身。“……泡的很好。”
白若臻静静垂首行了一礼。“谢谢。”
第二章
错肩而过的时候,艾染有些愣怔。看着那个清妍精致地细瓷一般的女子从楼下上来,她站在楼梯口竟然忘记了挪步。她从她身边经过时,有淡淡的香气瞬时充盈了鼻息。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是怎样的一股香气,只觉很是好闻,令人浮躁的心情莫名的安宁下来。直到她高挑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那暗红色的木门后,随着一声清楚的落锁声传来,艾染才渐渐回过味来,心情却一下子变得很好。
不是脂粉香,不是或廉价或高贵的香水人为制造出来的香,轻轻一嗅,空气中仍残留着的是淡而清新的茶香。
艾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甫一起床还鼓胀胀的茫然消失殆尽,又平添了几分神清气爽。正要快步下楼,古旧的门板后女人低沉的声音却忽然急促地响起,“我、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