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的花园里,珥海睡着了。
夏日的风徐徐吹来,像低沉燥暖的弦音,久久的、嗡嗡的。于是睡的一迷糊,就做了梦。
梦里面还下着雨。
雨线在车窗外密集。转眼间,积水就变成一条河。也不知道汽车怎么了,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像船那样把铁皮身子漂在河上,向前划去。
水面慢慢分开。
有树叶掉下来,落在水面,打着转儿。
身体没有重量,被光线直接穿过,就好像会暴露每根血管的走向。灵魂松懈,像揉一揉就能被吹散似的。怎么样才能提醒自己这是梦?太阳溶解在水里,没有化完的最后一块残骸,是金黄色,在不远的地方沉沉浮浮。
暖燥的像真的一样。
怎么才能提醒自己这是个梦?
等珥海醒来,胳膊已经被枕的麻木。她挥了挥麻掉的胳膊,然后想起刚才那个梦。
有点真实,又很不真实。
她忽然想起曾经不知道谁对她说过的话:
梦是没有颜色和声音的。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梦里面什么都没有吗?
那么,梦里那些来路不明的哭泣的声音,有时候是哽咽,有时候是呜咽,有时候是啜泣。然后一天一天的,慢慢变成了呐喊……
风中被卷起的无数的微小的草籽,被吹向无数未知的地域。在冷漠的沙漠里死亡,在潮湿的荒野里繁盛。然后再把时间和空间,染成成千上万,无法辨识的绿色。
梦里面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蒿草,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尸骸……
珥海盯着手指上那一小块发黑的血迹发呆。
其实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像这块血迹一样,在时光无情的消耗里,从鲜红,变得漆黑,最终瓦解成粉末,被风吹的没有痕迹吧!
年轻的身体,和死亡的腐烂,也只是时间的消耗问题。
漫长用来消耗。
这样想着,似乎一切也没有那么难以过去了。
“想啥呢?这么出神。”耳边传来白虎的声音。
珥海寻着声音望过去,见白虎双手背在身后,正亲切的微笑着看着自己。
她连忙缩了缩手,把那带着血迹的伤口藏在袖子里。
尽管是一个微小的动作,白虎还是看见了。他收起笑,有点怜惜的看着她。似乎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她又弄伤了自己。自从她回到毕宿,那些强颜欢笑的日子,他们不是看不到。大家都尽可能的在她面前避免谈起那些过去的时光,但是,任何人也不能代替她从痛苦的回忆里抽出身来。
白虎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嘴笨拙的很。任何语言都不能准确表达他内心的感受。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笑着说:“珥海,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不会又是猜拳吧?”
“不是。纳,你看,这是什么?”白虎摊开双手,里面握着两只独角大仙。
“哈哈,白虎师傅你从哪里弄的?”珥海高兴的大叫道。
看见她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白虎有点得意的显摆说:“我捉的。”
说完,白虎把那两只独角大仙放到桌子上。珥海用手碰了碰它们灰黑色的坚硬的壳,然后惊奇的问:“这个怎么玩啊?”
听罢白虎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细绳,分别拴在两只独角大仙的后腿上,再把它们放好,背朝背,然后说:“喏,就是这样,看它们谁的力气最大!”
珥海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的看着桌子上那两只被拴在一起的独角仙,它们正拼足了力气,往相反的方向爬去,因为被绳子拴着腿,彼此都被对方强大的力量制约,就像拔河一样,一会儿这只占优势,一会儿那只又卯足了力气。
珥海兴冲冲的看着,嘴里时不时传来爽朗的哈哈大笑,白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还有这真实的笑容,第一次觉得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救回她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