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县的人可怜,但,也可恨。
今日落到这般下场,他们的确可以去怪章平候的阴毒。但,集体犯罪,就算不得罪吗?
梁融沉默,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黑青还沉浸在这巨大的阴谋里,义愤难填。唯有蒋腾,回答观宇的问题。
“你说的没错,这些人,的确可恶,但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是该死的,哪些人又是无辜被牵连的?别的不说,那些孩子,总该是无辜的。他们多大,做错了什么?便是朝廷的律法,也不会诛杀如此小的孩子。”
“我知道,这些人是可怜可恨,但,我们身为朝廷命官,不能如普通百姓一样,听风就是雨,凭着个人喜好,去决定谁的生死。”蒋腾是个坚持律法公正的人,在刑部多年,因为这个脾气,得罪过不少人。
但,寒门出生的他,比谁都明白,只凭着个人义气,去判断一件事的对错,会造成多大的冤假错案。他自己可以说,正是深受其害的人,当初若非太子殿下力排众议保住他。他早已被发配西北,断送一生。
“律法存在的意义,就是要用一种公正平等的方式,去审判犯罪的人。若是人人只凭着一腔怒火,随意评判别人的对错,随意对人定罪,私自动刑。那这世道,必将动荡不安,人人自危。到时候,这社会,就会成为武力强盗的天下。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
“真到那一天,那些弱者,那些老幼妇孺,岂不是任人宰杀?”
蒋腾的话,掷地有声,敲醒了众人。
关离听到这话,顿时想起,自己便是那个靠武力报仇,不顾律法的人。她心有愧疚,却不后悔。情势不同,不能同日而语。
但,她认同蒋腾的做法。
“对,蒋大人所言,确实在理。若是当日朝廷按照律法办事,老百姓能有法可依,求告有路,我又何须愤怒杀人。我深知世人不守律法,朝廷官员不按律法办事,会有多大危害,所以,人,我们一定要救,就算那些人有罪,也该通过律法,合理判罪。”
蒋腾一征,显然没想到,最先赞同他的,会是关离。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有几分抱怨她不受律法的意思在里面。
可她却坦然接受,并且指出该遵守律法的人,不仅是百姓,还包括官府。一番话说的中正,不偏不倚,蒋腾再次对关离另眼相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观宇又问。没有解除蛊毒的人,他们要如何拯救这些百姓?
梁融微微敲打几下桌面,沉声道“眼下的问题,不在于鲲县。章平候跟汾王不除,我们就算将人救出来,也不能彻底改变南海的局面。”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何先生的死,牵扯出一个布衣社。不管刺客是什么目的,但是,这杯抛出来的事,他们必须要查。
然而,此时他们可以说,是四面危机。
汾王行踪不明,在暗处虎视眈眈。章平候树大根深,势力深不可测。他们就算拿到证据,也无法轻易动章平候。
现在的他们,不过表面光鲜。外人看,以为他们权势顶天,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可实际上,他们像是被困在南海的孤狼,强敌环绕的时刻,不敢轻易动弹。
纱姑娘拿着杯子给自己倒水,倒到一半,忽然出声问“那个人说的布衣社,我也许,听过。”
关离愣住,她可没跟纱姑娘说过这个。哪怕当日自己被她逼问身后的人,自己也没有说出布衣社三个字。她这是,从哪里听到过?
“你听到了什么?”黑青紧张,这可是意外的惊喜。
“是我大师兄跟我说起过,但我只是有点印象。”纱姑娘的大师兄,是个话痨性子,外出办事回来,必然要跟他们这些小师弟师妹,说些见闻。但很多时候,他又难免爱吹牛,将看到的事,说的神乎其神。
因为这个,被师父收拾过好几回。每次他们这些小家伙就躲在香堂,偷窥师父收拾大师兄。虽然一边嘲弄他,又偷摸摸给他送吃的,舍不得他饿到。
想到大师兄,纱姑娘忍不住扬起唇角笑笑,可一转眼,双眼又怅然难受。她的那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都不在了。
那些吵闹无忧的岁月,再也难以回去。
她吸吸鼻子,再抬头,又是一脸淡然。“我师兄有一年,去外边办事。大概是去的西北,他说在哪里,见到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只是个乡野村夫,样貌平凡无奇,大街上擦肩而过,你绝对记不住的人。
但是不知为何,大师兄就是觉得,那个人不一样,出于好奇,大师兄记住他。本以为不过萍水相逢,谁知,几日后,两人再次相见。
再见面,那人在杀人。
大师兄以为他是个劫匪,上前去阻止,结果那人功夫太高,直接将大师兄打伤,并且当着大师兄的面,杀了人。大师兄惊恐,以为这人回头要杀自己,谁知,这人却给了他一瓶伤药,并出声道“小伙子,见义勇为没有错,但是,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救的。”
大师兄不服,怒道“你随意杀人,还有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