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轮圆月,檐下落梅飘雪,如斯美景,正是谈风月的时候。
谢瑾宸有些醉了,声音飘忽。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花丛中画画,那花是蓝色的,大片大片的盛开,就像一片蓝色的云。他就跪坐在花丛中,一袭白色的深衣,长长的衣摆铺在花丛上,头发也长,乌沉沉地垂了下来。不知哪儿吹来了阵风,卷起他的画,他欠身去追,衣袂与头发便被风卷了起来,惊吓了蝴蝶,绕着他上下飞舞。那瞬间,我以为他就是上古传说里的谪仙。”
“后来,他回过头来,他的眼瞳是月白色的,是月光与溪水的揉和,那么清澈明亮,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他是那么好……那么好……”
“我还记得,那年,他二十五岁……二十五岁……”
他一直念叨着“二十五岁”,声音越来越飘忽,渐至不可闻。
舒白长长的饮了口酒,压下心头的烦闷,回头时,见他已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万星沉入目,一眼已相惜。有些美好,烙在心头,便算时过境迁,物事人非,那些记忆也永远褪不了色。
舒白望着他的恬淡的睡颜,此刻他的梦想来是绚烂美好的。
他涩涩地道:“傻瓜,这世间有谁是值得相信的呢?背叛的往往都是最亲近之人,这都承受不了,将来又该怎么办呢?”
隔日醒来,谢瑾宸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衣冠楚楚,从容斯文。他目光坚决,昨日那些混乱犹豫都不复存在。
舒白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浑然无事的用完早膳,整理好行装,与哑婆婆打过招呼,带个孩子去嶷山。
舒白执意要跟着,谢瑾宸没有拒绝,走之前在村子里设下了结界,以防止庄家的人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沿着文狸带他们走的路来到嶷山,到了半山腰,云环雾绕,他们便迷路了。
“谢兄,我们该如何找到他?”
谢瑾宸取下腰间青竹笛,横笛吹了起来,笛声清越,群山回响。
彼年祁山,绿野如簇,春华并茂,浮云连接着屋宇,檐牙高啄。他们兄弟三人在屋宇上对云斟酒,兴起时大哥抚掌而歌,声遏行云。恰值此时,有人横笛而来,足踏屋檐,白衣翩翩,身后白鹤直上云霄,引颈长啸。
有朋云中来,吹笛引白鹤。
山青酒色碧,明朝复为客。
那人便是乔雪青,彼时他吹的正是谢瑾宸此时所奏的《云中客》,酒酣面热的时候,他与谢笠约定,若有朝一日找不着他,便吹这曲子,自有人来接引。
果然笛声响了不久,便有只白鹤振翅而来,冲谢瑾宸引颈长啸。
谢瑾宸收了笛子跟着它,在云雾里穿行了许久,来到个院落。辛夷为屋宇,苍竹做篱笆,正是乔雪青那小院。他坐在青石椅上,已经煮好了茶,空洞的眼瞳泛着温柔的笑意,“我多年未听着这么好的笛声了,想来是着笠亲自教你的。”
谢瑾宸摇摇头,“我的笛声,永远也及不上大哥的。”
“你便是你,无需和旁人比较。”
“他是我最敬重的人,如同珍宝存放在心头,从不敢存比较之心,连触碰都需要小心翼翼。——雪青兄长,也是这样的人。”
乔雪青沉默不语。
庭院里一片沉寂,唯有落梅簌簌。
好半晌,那茶都凉了,谢瑾宸才将孩子推上前来,“……兄长,他的病……是否有救?”
乔雪青并未看一眼,摇摇头。
谢瑾宸蹲在他腿边,目光殷殷,几近乞求,“兄长妙手回春,定然能医得好!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