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着的一日,我就不能完全取代你。”
“别忘了我一直以来,都悉心扶植你。”
唐奥运叹了一口气,道:“聪明人在此时此境是不说这句话的。”
“如果我是聪明人,我就不会养虎为患。”
“你培植我,一方面因为我是人才,同时,你手上已没有别的人才可比得上我。毛丰源偏又犯了事,逃亡去了。”
“是你迫走他的。”
唐奥运居然点头,“是我设计的。”
“结果他却杀了靳云鹏。”
“他还是没有相信我的话;或者,他没听你的命令。”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要孤立你。”
“你赶走了老三,才可以独揽大权。”
“还没有。至少,你还未死。”
“你就不能饶我一死?”
“你这句话刚才已问过了,我也答复过了。”
“我可有什么地方不配当龙头的?”
“没有。但就是因为没有,像你这种人,一定得人心,一定有雄心,一定不甘屈于人后,非除不可。”
“那我可有对不起你之处?”
“有。至少,你当众骂过我。”
“那几次,我是为了你好。”
“可是世人只记得人欠他的,不记得人教他的,老大骂老二是帮他成材,可是老二要杀老大,就是因为他曾被认为不成材。”
“你这么说,我就没话说了。我想,我是应了机。”
“什么应机?”
“我早已算出明年有一劫,但以为那是明年的事,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存。没料的是,今天是冬至,已开始走来年的运。术数命理有这一说:极好运和极坏运会先来一百天,这没料到劫机就已到眼前,我可应了这一劫数了!”
唐奥运沉吟了半晌才道:“知道我为什么绝不放过你的原因?”
柴少云惨然道:“愿闻其详。”
唐奥运目光闪烁着比剑锋还锐利的光芒,“那是你教我的。那次你约战‘振新堂’郭山龙的时候,郭山龙一味谦卑求和,拖宕延期,你却铁石心肠,咄咄迫人。那时候,他就曾请你高抬贵手,但你始终心狠手辣。那是你教我们的:郭山龙这种枭雄,岂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要是他一味隐忍,所谋必大,志在援兵,一旦情势对他有利时,必然反扑,那时可就必定杀手无情、赶尽杀绝的了。”
柴少云红着眼圈,双目吞吐着绿火,喃喃道:“你果然记得很清楚。”
“机会是搞出来的。”唐奥运道,“搞出来的机会就像果汁加蛋,你要是不一口喝了,就会变酸变坏,敢不成给人抢去喝了。我好不容易才苦心制造出足以推翻你的时机,我不杀你,难道还要等他日你恢复元气时再来杀我?我可不想搞砸了我的机会。”
柴少云很同意地道:“你果是个很懂得把握时机的人。”
唐奥运道:“我不会放过大好时机,当然也不会放过你了。就因为我是你的兄弟,我才不愿看你给病魔折磨下去,才不愿见你死后‘兄弟盟’从此一蹶不振。我趁你风华未尽时杀了你,成全你死得光彩。一直以来,你都对毛丰源好些,对我差些,我还没跟你计较呢。让你战死,是看得起你。你应该感谢我顾全义气才是。”
柴少云又恢复了他的冷漠、倨傲、孤僻乃至不可一世的神态。
“我要你放过我,只不过是不死心,想再试一试你。既然已再无周转余地,我也可以死了这条心了。你说的话,让我越发证实了:我信任老三是对的,怀疑你是应该的。”柴少云双目的寒火,将熄未熄,欲灭未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倦乏;他一面呛咳着,一面说话,还一面喘着气,但他在上气不接下气间仍清晰地传达了他要说的话:“真正的友情是没有亲疏之分的。难道有人砍了你一只尾指,你会因为他没有砍掉你的食指而感谢他吗?迫害就是迫害,朋友就是朋友,终究还是分得清的。是出卖的便迟早都会出卖你,是真正的兄弟,便永远会是兄弟。”
唐奥运听了之后,沉默下来。
然后他深思熟虑地道:“对不起,我要杀你了,我恐怕再不杀你,就变成你来杀我,或者,我已不忍心杀你了。”
柴少云缓缓地合起了双目。这一瞬间,维持他生命体力的寒火,竟似熄去了。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一瞬之后,他双眼又徐徐地睁了开来,那在幽冥沼泽深埋不灭的两盏寒火,犹在那儿,沁寒带青,周边暗红。
“时候来了逃不掉,你动手吧。树已砍了,楼也占了,只差个死人,你就大功告成了。”
唐奥运很仔细地观察整层楼,然后更非常仔细地望着柴少云,十分极之仔细地问:“你还要放手一搏?”
柴少云用手按住如风箱般抽动的胸口,惨笑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不习惯坐以待毙,更不喜欢等死。”
唐奥运诧问:“你还能打吗?还是只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