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的是这些事物,不应该出现在雨中。
这些小贩,简直只当没有下雨。
他们照样摆卖,就当是风和日丽好春光的好日子。
他们的摊子,都有一个特色:
没有顾客。
任何摊贩,营业是为了有人光顾,可是这四五十家摊档,似乎不是为普通顾客而摆的。
其实他们只为一位“顾客”而摆卖。
这“顾客”便是被誉为上海滩城黑白两道最有势力,可以称得上是当今最有权势、蹿起得最快的“兄弟盟”盟主柴少云。
他们转入福州路菜市场,这是柴少云他们的必经之路。这一整街的贩夫走卒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光顾”。
唐奥运禁不住要深呼吸。
他扬着眼眉,深深地呼吸。
他每次一紧张的时候,就要深呼吸。自小听人说,只要是在紧张的时候,多做深呼吸就能平气,气平则心能静,心静则神凝。
他必须要凝神。
因为大敌当前。
他来上海滩已经接近两年,他曾经在外面里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但在当今之世,却很少人知道有“唐奥运”这个名字。
那是因为他还不想出名。
他一旦要成名,便要成大名,小名小利,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为了使他暂不出那“无谓之名”,他不惜孤独地、寂寞地默默地做一个裱糊匠。一个像他那样心怀大志、身负绝技的人,居然能隐忍了一年当一名藉藉无名的高手,当然是极能沉得住气的人。
可是他往雨中的情景一看,一口气就凝不住了。
在这雨景里看得见的人有七十二人,还有匿伏着的十六人,这些人如果发动了攻击,这种情况要比刚才在青龙巷里,四十名刀手瞄准柴少云的处境,还要可怕数倍。
唐奥运心里一盘算,就算再沉得住气,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沉不住气的时候,只好做深呼吸。
虽然做了深呼吸,不见得就沉得住气,但深吸一口气,至少可以证实他仍活着。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呼吸,才能享受呼吸。
能呼吸,总不是件坏事。
毛丰源突然觉得手冻脚冻。
他最不喜欢自己这个反应。
他一紧张,呼吸不乱,心跳不变,眼皮不跳,但就是手脚一下子像浸到冰窖里,全身冷得像寒冬里的冰霜。
别人如果在这时候握着他的手,或碰着他的脚,就会错以为他感到害怕。
他其实并没有害怕,他只是紧张。
紧张跟害怕是不一样的:紧张可以是亢奋的,害怕则可能是畏惧。
毛丰源很容易就紧张,其实,他看到柴依林时就手冷脚冷,初遇柴少云,手脚更冻得像冰棍。
可是他并不怕柴依琳和柴少云。
跟柴依琳在一起,毛丰源感到无由的喜欢;与柴少云在一起,却是感到无穷的刺激。
不管是哪一种情绪,都跟害怕无关。
不过别人一旦发现他手足冰冷,都会错以为他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