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坏事是要伤阴鸷的,他有些犹豫。
白梦来循循善诱地道:“她这般克扣你工钱,你还想着帮她说话吗?若是你害怕她来寻麻烦,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带着你媳妇离开此地,在别处也能买一间院子,过上好日子。你全无后顾之忧了,怎么不好?难不成你还觉得在脂芳楼里做事看人脸色更畅快?”
手艺人一想到媳妇儿有身孕了,调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怀上孩子。今后还要给小的置办家业,供他上私塾,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花钱?偏偏遇上了高家那恶婆娘,仗着钟家的势,故意拖欠工钱。
他想来就一肚子火,再看不远处用眼神哀求他答应这事的媳妇儿,咬了咬牙,道:“好,我说!”
白梦来没有刁难他的意思,让柳川给了人二十两银子。
手艺人看着白花花的银钱,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破釜沉舟般下定了决心,道:“我是帮着制口脂的手艺人,在脂芳楼干了快十年了。几位应当知晓脂芳楼的口脂生意火热吧?其实啊,那都是掺了能让人成瘾的莺粟汁子调配出来的!”
白梦来问:“高家的人会这般蠢,当着你面放莺粟壳子?”
手艺人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是我见高家的人在取紫胶虫的紫铆后,都会拿回一袋子花木碎壳,当成秘方朝石臼里加,再一同舂碎成厚浆,提炼朱色。我没见过这样制口脂胭脂的方子,起了偷师的心思,这才偷偷摸摸跟着大掌柜,寻到了那养着一片米囊花的田地。原来用莺粟碎壳熬出来的红汁水,再淘澄了渣子,添入花露与油膏子,便成了其香无比的胭脂。几位听着无甚特别,可怪就怪在多了一味莺粟汁子!只要用过脂芳楼胭脂的客人,便受不了其他家的口脂水粉,总觉得不够香,也用不惯。这样一来,就是知晓脂芳楼哄抬价格,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不然浑身不爽利。”
这事儿听得玲珑啧啧称奇,她是听说过有大夫用莺粟入药,还有止疼的效用,比针灸好些,不过能让人上瘾,倒是头一回听闻,她也不知晓其中门道。
白梦来懂了,浅浅一笑:“我听闻,长久食用莺粟壳子或米囊花,可是对身子有损伤的!特别是添在口脂里,岂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吗?我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最见不得这样损人利己的阴司,自然是要惩恶扬善的。”
这话说得手艺人汗颜,他结结巴巴,好似自己此前也是帮凶,和人蛇鼠一窝谋财害命。
他愧疚不已,连连道:“唉,我这也是没法子,不按照东家的人做事,也拿不来工钱。不过今后我也不会给高家做事了,这样的事,只一回便好,下次就长了记性。”
白梦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敲打了手艺人一番。
他含笑,和玲珑、柳川一同离开农妇的家宅。
对他的言论,玲珑将信将疑:“白老板,你是真觉得高嬷嬷挣钱手段卑劣,要去匡扶正义的?”
白梦来冷哼一声,道:“不过是说给那手艺人听听的,我哪里那么闲,去蹚这趟浑水?问来这些,也只是想当成高嬷嬷的把柄,好将她拿捏住,逼她吐露些狐夫人的风声出来,仅此而已。”
玲珑原本的崇敬之意在瞬息间荡然无存,她对白梦来的行径嗤之以鼻,道:“原来还是为了私心,这才揭露业内丑闻。”
“不然呢?你瞧着我像好人吗?”
“还真不像。”
白梦来凉凉地瞥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现在事儿办完了,正是秋后算账的好时节。”
玲珑呆愣愣地问:“什么算账?”
“此前你不是说,给手艺人的钱往你账上扣吗?这二十两,可算是你出的。”
闻言,玲珑肉疼了。
她就不该对白梦来有什么幻想,竟然还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白梦来是真想替人伸张正义的,想来是她太天真了!这厮就是无恶不作的大恶霸!
(①莺粟即为罂-粟,唐代引入国内,其花称之为米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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