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凭什么算了?”我再次追上他,“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孙立的语气有些发冷:“我讨厌火车站。”
我皱眉:“喜欢这里的人不多。”
孙立摇头:“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这辈子都不曾来过这里。”
我苦笑,挖苦道:“可你每天上学都会经过此地,你这句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孙立笑了笑道:“人岂非是在矛盾中挣扎?明明抗拒的事,却偏偏要去做。明明下定的决心,却偏偏要悔改。”
我接着他的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憎恶火车站?”
孙立的表情痛苦起来,脸色凝重的仿佛中了毒。中了回忆的剧毒:“阴暗,肮脏,扭曲,邪恶…每每路过这里,我都会想象自己是一只下水道中穿梭的老鼠,越过酸臭腐烂的污垢世界,偏偏要让猩黄的粪水清洗全身…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想吐。”
他没有吐,我却吐了,腹中的茶蛋一丝不留。甚至连隔夜的宵夜都尽数吐了出腹。
4
孙立拍拍我的肩膀:“正因为有邪恶的人,才会有可怜的人。”
我惨白着脸道:“我就是那个可怜人啊!”
孙立微微一笑:“你还不够格。”
我问:“那谁够格?”
孙立回首,望向人流涌动的背后,望向人影之中那佝偻着身体卖茶蛋的妇人。孙立缓缓道:“比如说她。”
“她?你知道她的故事?”我忍不住问。
孙立点头,用着极为平和的语气对我说:“十余年前,她带着儿子外出,却在火车站附近遗失了自己的儿子,然后她便十余年如一日的在火车站附近卖茶蛋,目的就是为了找寻自己的儿子。”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的儿子还在不在人世。”
孙立道:“即使她的儿子尚在人世,恐怕她也会认不出了。”
我叹惋道:“真是个可怜的人。”
孙立悠然道:“可是可怜之人一定有可恨之处。”
他的语气平淡,我的怒火却是陡然高涨,我提起了嗓音道:“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
孙立惨笑,不说话,像是不愿与我争辩。
他不和我斗,我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我又望了望背后忙碌的身影:“但愿她能找到自己的儿子。”
孙立平静道:“我倒不这么认为。”
我迟疑道:“为什么?”
孙立道:“她在火车站附近等了十年,说不定她找儿子的夙愿早已磨灭殆尽。唯一支持她走到今天的,恐怕只是千篇一律的生活习惯。她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而她若真找到自己儿子,她会真正的爱自己的孩子么?一个十余年不见面的儿子,她们之间又会存在真正的感情么?假惺惺的相拥而泣,她的儿子不会恨她么?她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继续卖茶叶蛋为生么?她的儿子又怎么会忍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只会卖茶叶蛋软弱的人!”
孙立越说越激动,仿佛丢了孩子的人是他。
他喘着粗气,身上暴起了青筋。我却皱紧了眉头,真想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好好清醒。
可我没有。因为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孙立便已经走远了。消失在城市森林的车水马龙。
5
又是阳光明媚一天,清晨鸟儿在树梢歌唱。
我起了个大早,向校园赶去。
但天有不测风云,骤息之间天色巨变,豆大的雨水噼啪坠落。
我愁着眉,在雨中疾行奔跑。
一支雨伞出现在我的头顶,雨伞很大,撑伞的人在笑。
我也笑了:“早啊,孙立。”
孙立颔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