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睛慢吞吞地掀了被子透气,肉呼呼的小手上护着一个小木盒,盖子已经翻了,里面装着几个金黄粉白的桂花糕。
盛云沂一把将盖子盖上,手一推,爬出来的小人就立刻消失在鼓鼓囊囊的被子里。他动作行云流水,苏回暖都看呆了。
榻上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刚才这孩子从一开始就躲在被子里么!盛云沂重伤之后上朝也就罢了,上朝之后还带着个孩子在被窝里吃东西,把太医们晾在外头,她真是低估了他的恢复能力!他能不能靠点谱?还有,季维不是说他有洁癖?
被子拱了一拱,靠墙的那一头露出半只白嫩的小脚丫。
这孩子是他的?苏回暖的手指无意识地压在他腰上,盛云沂不适地皱了皱眉,道:
“苏医师还有疑问?”
她岂止是有疑问,指尖从腰线滑落到纱布上老老实实地包扎,说:
“陛下一定要注意,不能再牵动伤口了,也不可以太累。”
盛云沂示意她为他更衣,苏回暖对于给别人穿衣服远不如脱来得顺溜,她学着宫女们的手艺,小心地隔着丝绸摸索,听他笑吟吟道:
“副使不愧是覃先生关门弟子,朕今日觉得好多了。副使可有意入太医院?”
苏回暖坐在凳子上比他矮一截,浅褐色的眸子认真地望着他,看起来勤奋踏实,具有相当的欺骗性。
盛云沂没把她这个样子放在心上,扬声道:“袁大人意下如何?”
袁行在帐外,在今上把副使叫进去时脑子就已转了三四遍,副使是个流外官,昨夜听闻都是副使在主持局面,不提拔也说不过去。
“苏副使才能出众,微臣以为其有足够的能力任御医,院使大人若在此,应该也甚为欣慰。”
盛云沂道:“袁大人在做院判多少年了?”
袁行心中一紧,谨慎道:“微臣幸蒙拔擢,已侍奉七年。”
“大人已到天命之年?”
“微臣比章大人小两轮,今年五十三了。”
盛云沂摩挲着丝质袖口,目光注视在苏回暖的脸上,意味不明地赞了声好,紧接着就道:
“大人提早致仕,将位子让给苏副使坐罢。朕念着院判这些年的苦心,会安顿好院判家小。”
袁行扑通一声跪下,惊恐道:“陛下何意!微臣哪里触犯圣颜,请陛下明示!”
盛云沂叹息道:“大人做的很好,只是现在对朕已无用了。”
陟罚之事陆离向来是不管的,付豫看得多,圆场道:
“陛下已说了会善待袁大人一家,大人还计较什么呢。您在禁中当值多年,也知道陛下的性子,陛下怎会无缘无故地让大人离职?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为吧!”
袁行汗流浃背,他如何不知今上的性子,一句话敲定了就再不更改,也不乐意解释因果,让朝臣想破脑袋也猜不透。
他迅速过了一遍自打当上院判后做过的勾当,那些都是今上默许的,比他拿捏不准的大有人在,今上会为了这几件小事革了他的职?再说惠民药局副使是谁,半官不官的职位,仅凭昨夜几个时辰就轻轻松松顶了他七年的差?
袁行再恳求道:“陛下!微臣虽有小错,但对陛下绝无二心啊!”他咬咬牙,冲着陆离喊道:“都知!您知道微臣入太医院以来,从未欺上瞒下、仗势欺人,经手的药方不说全然有效,但……但哪一个出了大岔子?”
陆离眼观鼻鼻观心,木雕似的站在榻前,针灸科的那个御医不明所以,只立在原地回想院判平日作为。
盛云沂颇有兴致道:“袁大人这就是病急乱投医了。苏医师说呢?”
苏回暖还能说什么,斟酌半天方道:“陛下觉得袁大人不能再胜任左院判,那就是袁大人有需要改过之处。但是下官一介微末之身,见识浅薄,比之袁大人,尚有更多的东西须学习。”
盛云沂道:“章院使最喜带新医师入手,副使跟着院使即可,不必多虑。”
苏回暖张了张嘴,道:“下官素来懒散,会拖累太医院职效,加之于分配任务、管理医官上无一点天赋,望陛下容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