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狭促地摸了一把元澈的脸,拥着美娇娘走了。元澈本要跟上去,却被老鸨拉着去了雅座。那老鸨唤来两三个小年纪的姑娘,笑着对元澈说:“小郎君便在此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儿。姑娘们会伺候您的。”
老鸨一个眼神,那两个姑娘便齐齐上前为元澈斟酒揉肩。元澈不很习惯,老鸨看他这副局促的模样,偷笑着走了。
元澈坐了许久,有些乏味了。正欲要走,却听见如流水般的琴音徐抚而来。这琴音如珠落玉盘,又似高山流水,灵动九天,不同凡响。只可惜潜于这烟花之地的声色犬马之中,需得侧耳聆听。
元澈来了兴致,撇下那两个小娘子,循声探了过去。
琴师隐在帷幔之后,挺拔的身影若有似无,元澈只陶醉于琴音,不知不觉竟凑得近了许多。他用眼神描摹着帷幔之后的身影,心中生出了结交之意。奈何他又怕唐突了那人,不敢再近了。
纸醉金迷之中,甚少有人注意到这清雅的琴音。元澈为那人不平之余,又难免遐想他沦落烟花地的苦衷与不甘。
突变是猝不及防出现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人啦!”,四下便开始慌乱起来。那人的琴声也戛然而止,将元澈轰然拉回现实。元澈远远见到有三两个带刀之人从阁上窜下,他正慌忙躲避,忽然脖颈一凉,他低头望去,险些给吓得当场晕厥——他被一人用大刀架住了脖子。
那人的同伙伏法得很快,元澈无疑成了他的保命稻草。元澈被他扼着只能后退,那人疯狂地大呼小叫:“都给我闪开。不然我取下这小子的项上人头!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孤身上路!”
没人敢上前了。元澈远远地望见了表哥正在焦急地求救,竟生出了些许欣慰之意。
忽地,元澈身后传来了闷重的敲击之声,仿若还掺着些许的弦乱之音。元澈脖子上的大刀一松,那挟持着他的歹人瘫软在了他的身后。
元澈回头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高大俊朗的白面公子,一身清雅脱俗的白衣胜雪,他傲然地长身而立,将歹人制服于一张破琴之下——那琴先前还是完好如初的。
元澈呆滞着不能言语了。原来这便是那弹琴之人么?这琴师,着实配得上那美妙的曲子。气宇不凡,才貌双全。
琴师见他不语,便收好破琴,替他道了句谢,又自顾自道:“不谢。”
元澈看着他走了,有些着迷。
☆、相识
(肖峄阳就是赵云中)
后来听方子澄说,那人是太常寺太乐署里面的一个乐师,姓肖名峄阳,大家唤其为肖郎。他闲时便会到平康坊弹琴,不拘在哪家,只为了挣点糊口银子。这次恰巧碰见元澈遇险,便见义勇为了。平常清高得很,不见得能和其他人多说两句话。
元澈迷惑不解:“他有这般才情,又身居太常寺,怎得还需委身来勾栏之地赚银子?”
“太常寺太乐署乐师?说得好听,每月能有多少银子?更何况他还算不得正经乐师,在宫里没登过台呢。”老鸨这般和元澈解释,“我姐妹的表弟的远房侄女的好友在宫里谋差事。据她说啊,这肖峄阳是得罪了太常寺少卿。这才一直不被重用,而且还处处被排挤,混得差嘞。”
元澈为他愤愤不平:“这皇城里,皇爷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能有这般不公之事!?他是做了什么事情,何必这般不饶人?那少卿心胸也忒小!”
老鸨忙让元澈住口,好心解释道:“似乎是为了一个舞女,是叫鸾什么……对,鸾奴。这男人嘛,都是一路货色。想必又是什么因美色而起的争端,不新鲜了。”
元澈少年心性,正待说什么,却被方子澄给拉住了。元澈终还是顾忌表哥的,便不多说了。
后来几日,元澈在方子澄的安排下去了绸缎庄子帮忙。他年纪小,也做不得太多事情,大多时候都是在发呆和数蚂蚁。方府里面有几个和他交好的同龄家丁,可也不能终日一起玩耍,他很多时光都是乏味无趣的。
他见那只瘦狗长了许多虮子,便打水给他洗了个干净。洗完之后他才惊觉,这原来是只大黄狗,竟脏成了那样。怪不得方子澄见它都避之不及,想必也是情有可原。
洗完澡的瘦狗惬意地趴在阴凉处吐舌头,元澈就陪着它一起发呆。不自觉间,他竟哼出了那日肖峄阳弹的曲子。肖峄阳的英俊潇洒、俊逸不凡似乎印在了他脑中,整日整日地扰人不倦。
元澈抱着瘦狗抱怨:“那什么太常寺少卿,可真不是一个好人。”
瘦狗似懂非懂,倒是对元澈亲昵了不少。
方子澄寻他时,见到干净的瘦狗还颇为惊讶。他让元澈准备一番,随他一起进宫送货。元澈受宠若惊,进了外廷后他的兴奋之情依旧溢于言表。
卸货下车后,方子澄便要与管事理清夙帐。他见元澈好奇张望的模样可爱,便摸了摸他的脑袋,嘱咐道:“你且在此处不要动。不过半个时辰我就出来。”
元澈答应得好好的,可不知哪来的灰毛松鼠让他乱了心神。他寻着灰毛松鼠追了去,跑了一阵那灰毛松鼠窜上树就不见了。元澈这才慌忙地发现他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墙那头传来琴音,其中还夹杂着些男女交谈的声音。元澈隐约觉得熟悉,他便爬上墙边的一棵槐树,悄然地往里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