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有些言重。肖哲站在那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个窟窿的气球,整个人一下子就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撒腿跑出好远,头也没回。我慢慢踱进了教室。有几个人抬头看我,眼神有些意犹未尽,伴随着些叽叽咕咕的议论。肖哲用力拍了一把桌子,吼了一声:&ldo;还让不让人做作业了?&rdo;一个倒水喝经过的男生伸出手在他头顶上肆无忌惮地摸了一把,调侃地说:&ldo;乖儿子,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听听?&rdo;听到的人发出一阵哄笑,他却难得的没有反抗,也没有回手,而是把自己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一本超厚的物理题集和一本破旧得没法再破旧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做起了演算。那一瞬间,我好像觉得,先前那个被男生们团团围住,泼了一头水却没一句怨言的肖哲又回来了。如果颜舒舒目睹这一切,一定会好好嘲笑他一顿!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旁的空位。自颜舒舒走后,它就一直空着,只是我还一直不习惯,仿佛我一转身,她就在那里笑眯眯地游说我说:&ldo;马卓,你的球鞋该换一双了,给你进价哦!&rdo;我试着给她打过电话,但她原来的号停机了。她没有给我新号码,qq也一直处于离线状态,最后的签名是:&ldo;谁是谁的谁谁谁谁,爱谁谁,谁疼谁知道。&rdo;我至今参不透其中含义。再后来我就放弃了联系她的想法,若果她铁了心要消失,变作那个&ldo;爱谁谁&rdo;,那我也只得尊重她的自由。我们终究活在,各自的世界里。(2)第二天,阳光明媚。惊醒后第一件事是去抓枕头下的手机,上面有阿南的信息:&ldo;一切平安,勿念。&rdo;我心里的不安却开始加重。课间给他发短信问他如何,他回我还是那句话:&ldo;一切平安,勿念。&rdo;我知道他不太会发短信,真怀疑他是不是把这一条存到手机里,然后按个定时发送就好。但我克制着没有给他打电话,在这种时候,我不希望我的情绪影响到他。我也愿意相信,他不会有任何的事情,一切都是我太过脆弱,想得太多的缘故。他到达成都后的第一个晚上,就去了都江堰。那天晚上他主动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沉重:&ldo;太惨了!很多人流离失所,我心里很难过。&rdo;我问:&ldo;你去她墓地了吗?&rdo;&ldo;还没顾得上。&rdo;他说。&ldo;那里有余震吗?&rdo;&ldo;有。&rdo;他说,&ldo;不过我们都住帐篷,不会有事。&rdo;&ldo;你要小心。&rdo;我说,&ldo;千万。&rdo;&ldo;明白。活着真好,马卓。&rdo;他叹息说,&ldo;我们没理由不好好活着。&rdo;和他通完电话,我跑到宿舍的阳台上去透气。湛蓝色的星空,阳台上的枯花糙,隔壁宿舍断断续续的讲电话的说笑声,像拼接成某段旧光景,却让我想不起到底这一切是发生过在梦里,还是在过去。颜舒舒走后,我们宿舍也没有新人住进来,少了她的自说自话和嬉笑怒骂,宿舍终日显得冷冷清清,连吴丹都忍不住说:&ldo;怎么老感觉有一股阴气?&rdo;我突然发现其实怀念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伤神的事情,当他在你身边的时候或许你不觉得,离开了后,彼此之间点点滴滴的情谊都会被回忆放大,变成一个个气泡,在你的五脏六腑泛滥开来,让你无处可逃。我知道,我想念颜舒舒,想念阿南。只是除了他们,我是不是还在想念着谁呢?那些被我死死按下去,藏到记忆的最底层的,除了颜舒舒,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我不敢回答我自己。地震后的第三天,校园的募捐活动开始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下课后,老慡拿了个小本子坐在讲台上登记,同学们陆续上台去捐钱,大多数同学捐的都是一百两百,我拿着一千块递给老慡,问我说:&ldo;要不要留点生活费?&rdo;我摇摇头说:&ldo;我够用的。&rdo;老慡笑着说:&ldo;好,那我替灾区人民笑纳了!&rdo;台下不知道是谁在议论:&ldo;听说于安朵的爸爸捐了一百万,报上都登了,她家可真有钱!&rdo;&ldo;她自己也把上次比赛得的两万元奖金全捐出来了。也上了校报头条!&rdo;&ldo;那有什么!地震的第一天,马卓的爸爸就带着物资开着卡车亲自奔赴四川救助灾区人民了!这叫实际行动胜于一切!&rdo;又是多嘴多舌的肖哲,他慷慨地说出这些,好像已经把前几天我和他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却恨不得把他的嘴fèng起来,fèng得死死的,让他一辈子都没法张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