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鹤鹤便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小黑蹭过去要和她玩耍,也被吼了出来,奶妈莫名其妙地看着小家伙发脾气,却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于是午饭做了她最爱吃的鸡蛋羹来哄她,鹤鹤一边吃着一边神情严肃,看得奶妈心里直发笑。
突然小家伙就问:“奶妈你有爹爹吗?”
听是这一句,奶妈就心疼了,温和地告诉小家伙她有爹爹,如同偲偲的口吻一样说:“每个人都有爹爹呀。”
可是鹤鹤却问了个更奇怪的问题:“你的爹爹和娘睡在一张床上吗?”
奶妈愣了半天,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点头回答她“是”的了,但是小丫头突然就心满意足了,乐呵呵地自己拿勺子吃起了鸡蛋羹,更神秘地冲奶妈笑,看得奶妈心里直发毛。
这一边,偲偲到了书院后,因知霍蛮正睡着,便来厨房给他熬药,发呆的时候想起出门前女儿冲自己蹙眉的神态像极了她的父亲,过去那些糟糕的记忆又浮现出来,手里煽火的扇子也渐渐急躁,可想到自己曾经恶毒地让端柔吃错药月信时剧痛,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上一回传来梁允泽被封大将军出征时,她也同时知道了梁允泽和端柔的婚约被解除了,之后也有些消息,但偲偲刻意回避,而南疆城的人对京城的事也兴趣寥寥,时日一长没人再提起,后面的事她自然也就不知道了,唯一晓得的,就是那一仗某人凯旋而归,一战成名。
“你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的,是小丫头又跟你捣蛋了?”此时霍蛮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他脸上有病容,气色并不太好,这还是偲偲认识他后头回见他生病。
“是啊,解释了好久才放我出门,硬是要跟着过来看你,还叫我……”偲偲一时口快,险些把鹤鹤的原话说出来,此刻忙改口说,“叫我一定好好照顾你,那个小东西,知不知道‘照顾’是什么意思?”
霍蛮欣然笑道:“她懂得远比你想象得多,不是我偏疼她,鹤鹤比你聪明呢。”
如今两人虽然仍旧保持距离,但说话已比从前更亲切随便,偲偲此刻便顶回去嗔道:“再聪明也是小丫头,我这个做娘的还不如她么?你还说自己不是偏疼,就是仗着你,她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奶妈和伙计们也越来越宠她,我都快掌不住了。”
“可你不让她来,她不还是乖乖听话了么?别人宠别人捧是一回事,在她心里娘亲可是无法取代的,也不想想你训她时有多狠,可她还是什么都先想着娘。”霍蛮笑着坐到一边,显然因为生病连站着也有些辛苦,但看到偲偲发急唠叨,竟是十分开心。
“你还是句句话都帮着她。”偲偲无心地娇嗔了一句,意识到后也没有在意,她本性就是说话直白的人,为了生存才装得斯文,也想过若对着霍蛮诸多顾忌和小心只显得心虚,故而近年来益发露出本性,直来直去地说话,自己觉得轻松,而霍蛮似乎也挺受用。
“不过鹤鹤听我的话,她那宝贝叔叔好像不怎么听话,书童说大夫讲你不能下床,此刻你来做什么,难道怕我在药里下毒?”偲偲责备一句,却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滤药,而后递给霍蛮说,“既然都来了,趁热喝吧。”
霍蛮顺从地喝了药,但因为疾病来得迅猛,方才走过来花费了体力,此刻喝一碗药都不禁要喘半天,如此状态当然被偲偲好一番训斥,而后和书童一起把他扶回了床上。
“这就要走吗?”病弱的人还记得不能说出后半句想要挽留的话,却忍不住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偲偲。
“睡吧,我去熬粥,光吃药不行,还得吃饭才有力气扛着病,一会儿你醒了我陪你吃。”偲偲安抚他一句,便离开了卧房。
霍蛮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暮色,霍蛮心中一阵惋惜,心想偲偲必定已回家去,没想到他唤书童来时,却是偲偲捧着饭菜进来了。
“饿吗?看见你睡得很安稳就没叫你,先吃饭吧,吃了饭再吃药。”偲偲放下碗筷,从屏风上拿来衣裳放在床上,问,“能自己穿么?”
霍蛮点头,自己披着衣服起来,果然因睡得太久脚下虚软,偲偲见了不得不上来搀扶一把,才总算让他在桌前坐定。
“一向自恃身体健壮,不必依靠什么人,病了才知道原来连走几步路都那么困难。”霍蛮自嘲一句,看着偲偲笑。
“赶紧好起来才是,你们读书人就这个毛病,动不动就感慨,酸不酸?”偲偲嗔骂一句,盛了一碗粥放到霍蛮面前,“吃吧,是温的,不烫。“麻烦你了。”霍蛮客气一句,开始喝粥。
偲偲睨他一眼道:“除了爱感慨,还动不动就客气,还是我们生意人好,钱货两清各不相欠,谁也甭觉得对不起谁。”
霍蛮很开心,这辈子也不是第一回生病,却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照顾,而这个女人更是自己喜欢,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人。也许他们永远要保持这样的关系,可如果真的能一辈子,即便彼此之间止步于此,又如何呢?
吃了粥,又歇息了会儿,偲偲让霍蛮喝了药后,便又要他回床上去休息,霍蛮说躺了一天想出去走走,硬是被偲偲瞪回来了,不禁说笑:“连我看你这神情都怕几分,难怪鹤鹤每次都吓得不清,要哭得那么凶,你可别这样看孩子,会吓着她的。”
“她反正是被吓大的,不怕了,皮实着呢。”偲偲叨叨一句,扶着霍蛮到了床上,正要转身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手,心里突突一跳,但很快就沉静下来,冷静地说道,“霍大哥,别这样。”
霍蛮回过神,忙松开了手,方才他是看着偲偲痴了,竟没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心中担心偲偲误会,可又实在觉得眼下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没事的,别多想。”反而是偲偲开口安抚她,笑道,“你睡吧,我今晚不走,怕沾染了你的风寒回去传给鹤鹤,会在这里多留几天,我已经托书童送信回去了。”
霍蛮欣喜若狂,却克制着不表现出来,不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多说了偲偲就会离开,老老实实地躺下,可这一晚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患得患失之际,竟是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偲偲奇怪他为何昨夜看着好多了,今天气色却更加憔悴,又被逼着吃了一天的药,终于到第三天,霍蛮的身体彻底就好了。
身体一好,偲偲便要离开,霍蛮不禁暗下埋怨自己那坚实的底子,可冷静下来又意识到其中的失态和过分之处,只怕才拉近些许的距离,又会变得更远,于是克制收敛,继续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
三天不着家,鹤鹤早就想娘亲想得哭闹了,这日一早又蹲在门口等待,总算把她的妈妈盼回来了,腻着偲偲一顿撒娇抹泪后,鹤鹤终于把自己要做的但是因为娘亲老不回家想她想得快忘记的事给记起来了,于是嗲嗲地问妈妈:“叔叔几时来家里陪鹤鹤玩?”
偲偲耐心道:“叔叔还要养几天身体,等身子好了就来陪你,叔叔也很想念鹤鹤。”说完这句便把女儿塞给奶妈,自己好好去洗漱了一番,也好些天没去铺子里,便带着鹤鹤一同去了。
回来的路上,鹤鹤突然赖着不走,偲偲问她为什么,鹤鹤娇滴滴说:“想去看叔叔。”
“不是说了过几天叔叔会来看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