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刚要开口,却听内室宛转一声:&ldo;路温,带她进来。&rdo;
名唤路温的八品编修掀起门帘,对我恭敬含胸:&ldo;大人,请。&rdo;
轻步迈入,只见允之靠在长椅上,就着微薄的冬阳,心不在焉地翻动文卷。他慵懒地转眸,红唇轻挑地勾起:&ldo;过来坐。&rdo;
走近了,这才发现他阅读的是何文书,瞠目而视:&ldo;你……&rdo;
他漫不经心地将奏折合上,包着绢布的扉页上印着灼眼的红字:密!
这可是各州郡八百里加急,唯有王上才可批阅的密折,他不但无视戒律,而且还不太起劲地拆阅。不太起劲!可见这种事他已经干得轻车熟路,毫无刺激可言了。
虚眼相对,他倾身而来,喉间发出沉哑的低笑:&ldo;怎么?怕了?嗯~&rdo;
歪过头,目光在他精致的俊颜上逡巡:&ldo;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你甘守这间清水衙门。&rdo;青王众子无不是选择三阁四部四府来发展党羽,而这位却选择待在众人看来不过是整理各地上书、誊写各部文案而又不在编制的文书院,且一待就是数年。其实是内有乾坤,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都要深刻。
&ldo;喔~&rdo;他瞳眸一瞟,唇畔溢出诡异的媚笑,&ldo;你又知道了?&rdo;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探来,这次我不闪不避,压低声音:&ldo;足不出户便知天下,斗室之内尽控王朝,允之,你算得可真够精的。&rdo;长指划过我的耳垂,顿住。那双魔瞳越发的深邃难解,他慢慢收拢五指,黑眸忽地耀出灿色,好似熊熊烈火足矣燎原。
&ldo;真是……真是……&rdo;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迸出,&ldo;我真恨不得将你一口吃下!&rdo;
暗叫不好,起身便走,行至门帘,只听身后传来暗哑低沉的宛声:&ldo;我只能保你在外庭无恙,可出了午门,你定要把朱雀随时带在身边。&rdo;
&ldo;嗯。&rdo;轻轻颔首。
&ldo;少食、少饮、少言,不可让人近身,切记!&rdo;
回望那双厉厉细眸,微微愣怔……
……
寒云翳翳掩落晖,素手纤纤奉新醅。
时辈推迁微雪至,眠花醉柳不需归。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
唉!暗叹一声,与身边的几位继续客套。官员之间社交决不可能仅仅是喝喝茶、随便聊聊,至少也要狎次ji、泡个澡,不露声色地推了推身边这位瑰姿艳逸的女校书。
所谓的女校书不过是风尘女子的雅称,她们因精于文墨而被戏称为女才子。
&ldo;少初啊。&rdo;相貌平平的祝庭圭举起酒盏,冲我眨了眨眼,&ldo;云上阁可是京师第一青楼,这里面的姑娘都是拔尖的,今日你就好好享受吧。&rdo;
&ldo;是,是。&rdo;我端着苦笑,偏首呷了一口女校书喂来的清酒。享受,真的好&ldo;享受&rdo;啊。
&ldo;丰大人请不必拘谨。&rdo;坐在我对面的秋启明揽着艳ji,舔了一口美人唇上的胭脂,&ldo;云上阁的雅间是只有华族才可使用的,那些粗陋的寒族酸户是决不可能来坏你我兴致的。&rdo;
我倒想有人来破坏呢,唉,蔫蔫垂首,凝神细思,脑筋转的飞快。这秋启明……向对座偷瞟一眼,他就是青王后的亲侄、七殿下的表哥、世袭振国侯的少侯爷,他虽身无官职,却与朝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环顾四座,今日来的都是荣侯门下的年轻权贵,摆明了来者不善啊。思及此,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挺直胸膛,接受几位官员的敬酒。
酒过三巡,那厢要与几位官精儿你来我往地说套话,这厢还要应付时不时窜到怀里极尽挑逗的艳姝,真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ldo;大人,这菜不和您的口味么?&rdo;
&ldo;唉?&rdo;打发了又一位前来劝酒的郎官,偏首看向微蹙柳眉、怀恨阿娇模样的女校书。
她身轻腰软地倚来,艳红的丹蔻指了指案上的佳肴:&ldo;这些菜,您几乎都没有动呢。&rdo;
进来前,随侍的朱雀就偷偷提醒过,青楼楚馆的酒水菜肴多是加了&ldo;料&rdo;的,要我慎之又慎,怪不得允之会说那句&ldo;少时、少饮、少言&rdo;啊。
&ldo;那个。&rdo;我向边上一挪,避开身体接触,轻言道,&ldo;本官是北边人,吃不惯南食。&rdo;
&ldo;喔?&rdo;坐于上手的祝庭圭倒是耳尖,&ldo;既然如此,少初应该早说啊。&rdo;他扬扬手,招来一名龟公,&ldo;去,给丰大人弄几道北方菜。&rdo;
暗地咬牙,又不敢发怒,只盼望这宴飨能早点结束。
&ldo;少侯爷。&rdo;一名身著四品官袍的瘦小男子端起酒盏,对秋启明谄笑,&ldo;听闻少侯爷的那桩官司被压下来了,下官敬薄酒一杯,为少侯爷洗去秽气。&rdo;
&ldo;嗯,谢了。&rdo;秋启明随意地抬手,倨傲地仰首饮下,将酒杯重重地扣在桌上,&ldo;哼,什么东西!就凭他一介寒族、区区八品编修就想告倒本少爷么?&rdo;秋启明猛地搂过身侧艳ji,毫不避嫌地伸手探入美人的衣襟,引得娇喘连连,&ldo;能为本少爷的爱妾做棺,那棵千年古木也算值了。&rdo;
我撇开眼,不再看那y靡的图景,只听耳边一片马屁声、应喝声。文书院八品编修谢林状告振国府少侯爷一案,最近闹得是沸沸扬扬。据说谢林家中有一棵千年楠树,被谢氏视为祖宗荫蔽的家宝。月前秋启明的爱妾急病去逝,这位嚣张跋扈的少侯爷硬是带人闯进谢家将那棵楠木强行砍下,制成上等棺椁风光大葬了这名妾侍。如今,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寒族士子岂会罢休?不禁含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