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塞了几件衣服的背包像块铁压在背上,对她前进的步伐多有阻碍。白老师没有追她,直接走向检票处。快到检票处时她看见白老师,拨开人群又往回跑。
白老师的大长腿迈出几步立马追上了她,他伸出手抓住她的背包带。她转身眼神滑出无数冰凌,还带着怒意。这种眼神白老师看得多了,也不以为意,他松了松手,但还没有放开,她用力甩掉他的手。「明天就要上课了,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章立早咬着牙齿不说话,「我先给你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他掏出手机,上面存有欧阳诗的电话号码,这样足够了。
「要你管!我出来走走不行吗?」她带着怒气说,眼中实是含了泪,强忍着没有流出。
「行,你走!」白老师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钱包,刚刚一番挣扎,钱包从口袋里蹦了出来。这丫头看着不是个粗心的人,平时一定很少出门,装叛逆也这么蹩脚。章立早看见他手中的钱包,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向检票口,车票还在裤子口袋,管他呢,一不做二不休。
白老师站在原处,以为她能够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个姑娘倔得很。他先给欧阳诗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又硬着头皮走向检票口,没办法,谁叫他是无梁高级中学的老师,且这个人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呢?
欧阳诗听章立早独自一人到了无梁车站没有感到吃惊,直到看见章家亮着灯却没有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有家人允许的离开。
她穿好还披在肩上的衣服,走到萧家院门前,灯已全部熄灭,只能看见窗户和门的轮廓。正月安居镇还没有回暖的跡象,冷风从脖子向下身游走,她抱着双臂只好往回走。
往回走了几步转身又转身走向了巷口,柳珍去了客运站,没有打听到章立早的消息,快走到巷口时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心里的大石打了几个滚儿后尘埃落定。欧阳诗收着肩膀走过来,「你干嘛去了?」此时柳珍的一颗心全在章立早身上,垂着眼皮没有说话。「白老师打电话说在车站看见了立早!」
立早二字像蜜蜂屁股后面的细针,直直刺进她脑袋两旁的太阳穴。「立早在哪里?」
「在车站呢!无梁车站!」
「消息准確吗?」
「白老师亲自打来电话说的!还问是不是你们叫她出去的!」柳珍摊倒在地,心中大石落地的瞬间腿脚也乏力。「要我给白老师打个电话吗?」
「对对对,给白老师打个电话!」欧阳诗扶她起来,急忙给白老师打了电话。
章立早排队往检票处走,白老师站在前面的不锈钢围栏处看她。到他身边时他叫住她,「你妈的电话,接吗?」章立早斜睨他一眼,脸上掛着多管閒事的不屑。白老师看着后面再没有人,嘴里还在对电话那端说着宽慰的话,这边却一步跳过围栏拽着章立早向外走。
她没有说话,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拜托粘在自己衣服上的右手,尝试多次都没有成功。无奈至极,只好整个身子向后倒,最后干脆蹲在了地上。
白老师也不管她是蹲是站,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外拉,他终不是白老师的对手。拉出围栏白老师扔下她的手臂,厉声道:「这样不吱一声就走了,家里的人怎么想,他们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我没有家人,我的家人都死了!」她也像白老师对她说话的语气大声说话。
白老师心里咯噔一下继而一声脆响,「那走也要跟人好好说清楚,说清楚了走,自己舒服別人也舒服!有的人在离开之前想好好告別还没有机会呢!这么长时间和你住在一起还供你上学的人,还不是盼着你能好好的!」章立早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广场正中的灯泡闪了几下后坏掉,四周的人影渐稀,这样相对一站一蹲静默一会儿后白老师道:「我说的你好好想想!」又指着停车场最前面一辆黑色奥迪,「我的车就在那里,我要去吃顿饭,」他抬腕看了看手錶,「现在是十一点,我大概花半个小时!」说完便迈步向车站前的一排餐馆走去。
章立早看着那身影,眼前渐渐模糊,鼻子里像撒了芥末般难受,她干脆坐在冰凉的地上,靠着身后胀鼓鼓的背包无声抽泣。人生不是像断线的风箏,它还有风作为依托,人生是一只结茧的蚕,从里面飞出的是生命,从外面割开的是疼痛。同样都会受伤流血,结果却不一样。她现在就是蜷缩在角落的干瘪的蚕。不,不应该这样逃走,不管结果怎样,有些话总该当面说清楚。她章立早原本不是个这么胆小优柔的人,她也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她站起来,擦了眼泪走向停车场,白老师车后排的一辆车打开远视灯,很亮,很刺眼,她闭了眼再睁开,谁能说得准呢?说不定前路还有无数个好天气呢!
白老师没有去吃饭,去饭馆四周转一圈,没有胃口。曾经在爸妈墓前炫耀自己完满的家庭,如今一切皆如过眼烟云。他抬腕看了眼手錶,已经十一点半,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后走向一家还亮着灯的餐馆。
打开车门章立早已经坐在了车上,她腿上放着背包。车里很暗,看不清她的表情,白老师把打包好的餛飩递给她,「吃点吧!」他已经冷静下来,这句话是不带情绪的。
章立早心中还拗着气,没有接他的东西,他系好的安全带又解开,拿过她怀中的书包放在后座,未及白老师把餛飩递给她,她打开车门到了后面的座位,白老师没有回头,只把拎着餛飩的手伸向后面。「钱包回去了还你!不吃饱饿的是你自己!」章立早看着那碗餛飩,觉得確实有些饿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