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看着对面的凌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他完全没注意到眼前这个较自己年轻十几年的年轻人与他穿着同样的衣服。他本是不该这么早老去的人,他以为岁月会对他施与恩泽,没想到还没和岁月掛鉤,生活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接踵而至的是岁月的无情。皱纹只一年便以雨后春笋的速度爬满眼角,原本直挺的被也渐渐弯了下去,说话神態几近暮年,脸上除了皱纹就没有別的。
加之在学校只要还过得去,也没像以前去上班时细心打理,那时候晓谨还要自己梳头髮时喷定型水,脸上还擦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总爱嘮叨他教的学生也不是小孩子了,必须从外形上就给他们树立好的榜样。这和人本身的长相无关,而是直接体现了一个人平时的行为习惯。
凌楼给他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像极了那时候的自己。一年没买过衣服的他昨天去了趟百货市场淘来了这件衣服,今天第一次去见工作以外的人,就像晓谨说的那样,给人留个好印象。现在的人,眼尖着呢,只看一个人的穿着立马就把人划出个三六九等出来。分出来后该说怎样的话,做哪样的事,心里就跟一块明镜似的。
凌楼盯着白復汉身上的衣服看,忽然没了出门前看镜中的自己那样的自信,这个男人比自己成熟老练得多,穿上这件衣服更显男子气概,怎么说呢?这件衣服被他穿出了风度。
白復汉绕过他,再张望包装纸,影儿都没有了。他没有停留,沿着巷子向前走,他停留得太久了。
凌楼喂了一声,他回头,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在巷口摆摊时他见过这个年轻人。也知道他是凌宪华的儿子。
凌楼双手插在口袋,下巴随嘴的节奏抬起,哽了半天道:「你那件衣服,哪里买的?」白復汉看了看自己,又观察对面年轻人的神色,没有回答,转身沿着巷子深处走去。「没礼貌的傢伙!」凌楼吸了吸鼻子,发觉鼻涕正一个劲儿地往外涌。顾及到花了几个月工资买的衣服,他乖乖掏出卫生纸,用完扔进了垃圾桶。人真是奇怪,就像搬了新家就看不上原先家里的那些家具般,穿着好了也想儘量做出符合自己穿着的言行。
喜鹊在屋里乱撞,「你的办法可真好!」章林生看着地上他无限爱怜的檯灯碎片欲哭无泪。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章立早理亏,简单嘀咕了一声。窗外几声喜鹊的叫唤,屋里的喜鹊听到声音,像得了某种信号般振翅从窗户飞了出去。
章立早走近窗户,看见窗外的白復汉,他的身后是覆满雪的紫藤花架,整体看上去就是一片雪白。因他穿黑色衣服的缘故,所以白就更加白,黑就更为黑。黑白交杂,映出他没有表情的脸。
「那人谁啊?」章林生走过来,只看见转身而去的白老师。他也没想到喜鹊进了屋,只不过看见屋顶的喜鹊就随口应和了声,哪知喜鹊竟然飞进了屋里,「还会鸟语?」章立早摇头,脑海全是吹口哨的白老师的模样,还有贴在学校公示栏里的那张正装照片。
方寸久送齐奶奶出来时撞上正往院门外走的白復汉,白復汉也看见了他,「白老师,您怎么——」齐奶奶手里拿着写好的招租信息,听方寸久叫对方老师,立刻恭敬起来。
「唉!」白復汉没感到意外,他知道方寸久住在此处,「我来看看房子!」
说起看房子,他立马想到齐奶奶家,「噢,您要看的是齐奶奶家的房子!」
「没错,是姓齐!」
齐奶奶自始至终还陷在谜团中,她的招租信息还拿在手里,租房子的人就找上门了,而且还是位老师,听方寸久话里的意思,还是位高中老师。她心中雀跃,脸上神色就显得傻而呆。
「租您家房子的人来了!」方寸久对齐奶奶说,他故意说得大声,好把齐奶奶飞出的思绪拉回重新放进脑袋里。
「噢,好,好!」
「您是齐磊的奶奶吧?」白老师是个聪明人,电线桿上贴的联繫人写的是齐磊,齐磊又经常去找方寸久,看见的次数比自己班上有些学生的次数还多。他脑袋转了两转,当即弄明白了二者的关係。白老师的脸上没有笑容,可待人亲切,毕竟他也是接待过诸多家长的人。
「对对对!」齐奶奶受宠若惊,她手脚不受控制般把白纸夹在腋下,走上前握住白老师冰凉的右手。
白老师的右手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很久了,很久没人这般亲切地拉过他的手了。他父母死得早,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本想弟弟在庆安能找个工作,两兄弟也好有个照应,偏偏弟弟又是个寧愿降低生活水平也不愿受太多束缚的人,辞了在庆安的工作到了无梁。
与安晓谨结婚有了窝窝头后他觉得人生的幸福止步於此也满足了。幸福止步,他的人生却没有止步,故而一度失了希望,主动请缨到了安居镇上的高中。
「今天我想看看房子,方便吗?」
齐奶奶心里更是开了一朵花,连连道:「方便,方便!」他原住的是教职工宿舍,家庭间。学校新聘的老师拖家带口,他一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浪费资源之余也觉得空荡,就把房子让了出来。
凌穹到方家院门,原以为凌楼已经去上班,没想到却来方寸久家胡侃了。她站在墙后,待穿黑色大衣的人走出来,跳上去反手就扣住了对方脖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