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上传来清脆的响声,谢必安警惕地望过去。一颗少年人的脑袋搁在院墙上朝里看,发现谢必安在看他又急忙缩了回去。谢必安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匆忙远去的脚步声。
是范无咎。
拂绿也看见了。她要伺候谢夫人,自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还未见过范无咎。
“那个孩子就是二少爷吗?”
谢必安点了点头。
“那……奴婢说句不该的,即是兄弟,少爷要与他交好才是。”拂绿扯了扯他的袖子让谢必安俯下身一点,压低声音补充道:“夫人与老爷这样的关系,只怕有天老爷迁怒于您。他没有母亲在身边,老爷自然多疼爱一些。只要这二少爷心性不坏,您就当交个同龄好友,往后宅子里有什么龃龉也有个人帮着说话。”
谢必安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是看着拂绿苦口婆心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只得点头。
拂绿这才安心些,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才催促谢必安离开。
范无咎在自家院门口被人堵住了。
谢必安抿着嘴,面色不虞,将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问:“你去我娘院子里做什么?”
范无咎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身子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兖州的冬天太冷了,他在外面站上片刻就有点捱不住。
“迷路了……我想回我自己的院子,但是不认识路,所以走错了。”
“走错了你在院墙上看什么?”
“不看清楚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的院子。”
谢必安被他噎了一下,一瞬间没有搭上话来,瞪着眼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以后不许靠近我娘的院子。不然我揍你。”
范无咎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谢必安又剜了他一眼才离开。
谢必安一大早被叫醒的时候三魂六魄都还在神游。冬日天亮得晚,屋里黑漆漆的,丫鬟掌上灯,谢必安又被晃得睁不开眼。他向来起床就不安生,如今虽然不发脾气了但人还是呆滞得很,丫鬟推着他穿衣洗脸,谢必安便像个木偶似的任人施为。
等踏出房门,屋外的冷风一激,他瞬间清醒不少,问:“爹爹叫我起这么早作甚?”
丫鬟早料到自己说的话少爷没进耳朵,于是又重复一遍:“老爷叫您带二少爷去学堂呢。”
谢必安心情很差。
但是对面的人丝毫没有察觉,靠着马车睡得东倒西歪。范无咎也是头回起这么早,一上马车就开始打瞌睡,里头碳火又烧的足,没过一时半刻就睡成一滩烂泥。
谢必安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范无咎吓得一激灵,张着嘴四处张望,啊了好几声才稍稍平静下来。他看向谢必安,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下去。”
“……不下。”
“你不下我叫人把你扔下去。”
范无咎瞪圆了眼睛看他,谢必安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他记着娘亲说过在别人家要听话,咬咬牙把反驳的话憋回去。自己往门口挪了挪,蜷在小角落里当聋子。所幸谢必安也没再强迫他,两兄弟昏昏欲睡的折腾到了学院。
晨光熹微,书院里已有了阵阵读书声。
山长向来事忙,学院里的事都是一位直学在管。谢必安前两年也在这读过书,后来接连过了县试和府试,谢家便专门请了先生在家讲学。谢必安久不来学院,那直学见了他很是高兴,拉着说了好些话,谢必安应答也有理,几番交涉范无咎入学的事便敲定下来。
谢必安起身告辞,回头看见范无咎抱着笔墨纸张在门口罚站,心头总有一股无名火。
“你好好在这读书,若是丢了爹爹的脸看我不揍你。”
不过他这话半天都没管上。
谢必安正念着书,外头就来人说范无咎在学院里和人打架了,打的还是县令的小儿子。下人说是那小子先挑事,骂范无咎有娘生没娘养,把范无咎惹恼了所以一拳锤在他脸上。两人也没真打多久,都被书童拉开了,但对方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等不到学堂下课就先向家里告了状。老爷知道后十分生气,正在院子里教训人呢。
这话听着新奇,谢必安向来乖顺规矩,人又聪慧机敏,别说挨打,连重话都没怎么听过。一听说他爹要抄家伙打人,书也不读了,拉着书童就要去祠堂的院墙上看热闹。
院里人不多,但除了几个下人,个个都是叫的上名的。范无咎被人摁着跪在地上,谢老爷拿着戒尺往他背上抽,沉闷的声音被箍在院子里,显得有些刺耳。
“不听话的东西!谁许你打人的?那些话到也不算冤枉了你,你倒好,是非不分!”
说着又是一戒尺落下去。范无咎也不出声,垂着头任他打,只有疼极了才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不远处两个中年男子有说有笑的看着,谢必安认得他们,一个是县令家的管事,另一个是县衙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