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老二从河里捉回一条两斤多重的大草鱼,老大说:&ldo;我们好久没吃白米饭了,我看把鱼卖了,买两升米回来,全家好好地吃一顿饭。&rdo;
可张云卿却嚷着要吃鱼。
张心桂同意卖鱼,张云卿即大哭大闹,竟从厨房取出一把菜刀将大哥砍伤。张心桂气得对着张云卿的屁股狠狠地打了几巴掌,但最后鱼还是用来煮稀粥吃了。
张云卿十岁那年,张心桂夫妇贫病交加,相继去世。两个哥哥成家后便分了家,姐姐做了童养媳。张云卿成了孤儿。
孤儿求食无门,找到二哥张树卿。树卿说:&ldo;我成家不久,爹娘还留给我一身债务,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大哥成家早,又得过爹娘不少好处,你还是找他去吧。&rdo;
张云卿找到张顺风,大哥留他吃了一顿饭,然后送他出门:&ldo;弟,不是我不管你,可是你嫂嫂……这样吧,我给你找户人家,帮他放牛,弄口饭吃。&rdo;
就这样,张云卿成了本村财主张光火家的放牛娃。
在放牛的日子里,张云卿常常衣不遮体,食不裹腹。长工中有一位名叫张亚口的见他可怜,提议道:&ldo;以后,你早点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rdo;
张云卿次日提前赶牛回家,谁想张光火立即将他打了一顿,还不给他饭吃。张亚口很过意不去,以后宁愿自己少吃几口,每餐都给他留一些饭。
放牛娃一当就是数年,张云卿在苦水里慢慢泡大了。十六岁那年,他离开了张光火家,开始摸鱼捞虾,打短工,抬轿子,做挑夫,靠卖苦力谋生。几年下来,终于有了积蓄,他在祖屋门口建起一栋茅屋,娶邻村尹氏为妻。他与穷苦出身的尹氏相依为命,勤俭持家,蒸酒磨豆腐,日子还算过得去。
1919年,武冈遭遇百年罕见的大水灾,田地歉收,穷苦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很多人落草为寇,跟随附近的大土匪张顺彩打家劫舍。
大哥张顺风来劝道:&ldo;弟呀,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弟媳也快要临盆了,跟了张顺彩或许还有生路。&rdo;
这话恰让在屋内蒸酒的尹氏听到,她疾步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张云卿面前:&ldo;顺路,我一个女流之辈,本不该干预男人的事,但是,如果你要落草,全家人迟早要死在刀下……&rdo;
张顺风自觉没趣,悻悻离去。这以后,张顺风虽然没有落草为寇,但风言风语还是不少,说他已沦为偷牛贼,四乡丢牛的事都与他有关。甚至邻村谭帮才丢了牛,有人指证说也有他在场。
张云卿忙于自己的生意,对哥哥的事不大理会。一天早晨,张云卿挑了一担新酿的米酒准备出门,突然乌鸦声掠过屋顶,紧接着门口传来急促的狗叫声。他感到情况不妙,放下担子细察。一会,只见十数个荷枪实弹的团防兵到了屋后,将正在酣睡的大哥张顺风抓了起来。
张云卿很快从妻子尹氏口中得知,大哥等一伙偷卖谭家耕牛的事已被人告发,这帮团防是应谭帮才之邀前来办案的。
张顺风被团防兵五花大绑着从门口经过,押往黄桥铺。
张云卿知道大哥这回凶多吉少,很有可能回不来了,便要十七岁的侄儿张慕云随后跟去。
寒风凛冽,号声呜咽,张顺风被直接押入黄桥铺法场,打手忽地闪将出来,手操发亮的马刀,刀过头落,那颗头滚到张慕云跟前。张慕云抱起父亲的头,一路哭着往家走。
张慕云将人头放置在禾场上,低头跪在张云卿面前:&ldo;满叔,我要投靠张顺彩,替爹爹报仇!&rdo;
张云卿想了想,提醒道:&ldo;到了这一步,也只有落草这条路可走了。只是你千万别投靠张顺彩。这年头官匪一家,谭帮才与他也有交情,绝不会答应替你报仇。&rdo;
&ldo;满叔……我该怎么办?&rdo;张慕云泪如雨下。
&ldo;依我看,你不如自己拉杆,要么不做,要么做大的,让官府都拿你没法。&rdo;
张慕云是聪明人,经满叔一指点,便胸有成竹了。他磕了几个响头:&ldo;谢谢满叔!他日若有出息,一定报仇雪恨。&rdo;
不久,张慕云以九十块大洋的价格卖了壮丁,离乡背井当兵去了。
是年深冬,尹氏为张云卿生下第一个儿子,取名张中怡。
辛酉年(1921年),天又大旱,6月天禾苗正在抽穗时节,无水润养,农民们只得眼睁睁望着它变成枯草。
每天一早,张云卿挑着烧酒走村串户叫卖,竟无人问津。有时恼了,他骂几句娘,窗口便探出个头来,有气无力地说:&ldo;这年头饭都没得吃,谁还敢饮酒!&rdo;
烧酒卖不出去,总不能留着自己喝,况且,家中快揭不开锅了。尹氏对他说:&ldo;当家的,这担酒快卖了半个月了,一两也没卖出去。张亚口常年在外面跑,又很有办法,何不去找找他。&rdo;
张亚口比张云卿大七八岁,早不在张光火家干长工了,一直在武冈通往怀化的古道上当脚夫。长年在外闯荡,他见多识广,有丰富的江湖经验。张云卿苦着脸和他一说,他略思片刻道:&ldo;你家烧酒在这附近是卖不出去的。不过,你若有胆量,我倒可以给你指条出路。&rdo;
张云卿瞪着眼:&ldo;我是不怕死的人,难道你还不了解我?&rdo;
张亚口淡淡一笑:&ldo;我当然知道你大胆。可是,胆子再大,有时也有舍不得的地方??你老婆细皮嫩肉的,你舍得一夜不碰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