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大娘也有十岁了,有点茫然的看着她们,晏时玥对她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们好好休息吧。”她从客房出来,就去找了明延帝。商议了一下戚家三代人如何处置。《女禁》名义上是戚夫人写的,其实是沈如意写的。所以最终定下,沈如意写《女禁》,妖言惑众,斩。戚夫人沈氏因是节妇,又要教养子女,暂不处置。戚云端因是从犯,念其年幼,打二十板子,准其行刑时不除衣。用刑,是为了打掉她的贤名,为此事盖棺定论,而她是罪不至死还是死有余辜,是有争议的,所以索性饶她一命。至于涉及到的所有家族,但凡妻、儿女膝盖损伤严重的,怜其受奸人所惑,晏时玥派人在一家百年老字号的药铺中,留下了金银,每个月的月初,都可亲自来此,免费领取按摩的药油,届时可由坐堂大夫把脉。其实是为防备后续这些人会被折腾,给她们留一个投诉的机会。至于那些有家暴行为的男人,也都暗暗的记录在案,明面上也是可以领药油的,但除此之外……这些人一旦去玥坊或者商部,就会知道,他们终生不允许买玥坊和商部的东西。能警惕一二,就警惕一二吧。事情虽然办完了,但晏时玥并不怎么高兴。她虽然一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不是有点太不善良了?然后她问霍祈旌:“你说我是好人吗?”她家夫君微笑着跟她道:“是,哪哪儿都好极。”晏时玥瞪了他一眼。半晌,她才喃喃的道:“我有地位,有能力,我到底在犹豫什么?阿旌,我想为女子做些什么。”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晏时玥过去找皇后商议。千古名相和千古明君吉州本来就有商部的纺织工坊,而纺织工坊之中,全都是女工,大量的女工。晏时玥想的是,让皇后挑几个女官派过去,教这些女工们识字。例如说,每天抽半个时辰,或者每两天抽半个时辰,不扣工钱,也不收银子,就用“公家”的时间,学自己的学问,这样,应该没人会反对了吧?然后等皇后出手之后,她也可以跟上,给玥坊和孟记的人也这么做。这就是一个风向标,希望能有人跟随,实在没有,就再想办法。要知道,这一回,要不是戚云端钓的人太多,帷帽什么的是个很大的槽点,未必会有妇人发出不平之鸣,那样,哪怕有许六元,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她总是在想,如果这个人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妇人呢?如果老妇人,就是真心的觉得这样对女子更好呢?那样,她要推翻这件事,破除这个可能遗害千年的枷锁,只怕连皇上皇后都不会帮她。所以,这个年代的女子,除了女诫之类的,应该教她们什么,才能让大众接受?妇女能顶半边天?那是笑话。自尊自爱自立自强?不靠男人也能活?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只怕能做到的,万分之一也不会有。一直到她看到了饺子年糕,她才灵机一动。她真是傻了,育儿啊!这个年代的妇人,除了相公就是儿女了,而且这个方向,也符合社会大环境,能得到家族、长辈、夫君的支持,为母则强么!其它的都可以隐在这个大主旨下头,争取能达到“为了孩子做最好的自己”的作用,曲线救国。而且她想的是,这个写出来,最好能够以皇后的名义传达天下,一来皇后的出身,本来就容易叫人诟病,有这样一个东西在,也可以提高声誉,二来,皇后出面,更有说服力,毕竟她对外的形象并不贤妻良母。于是她写的格外慎重。这个时候,之前那段时间苦学的效果,就体现了出来,起码她想查什么资料,就知道要去查什么,而不是只能用现代的知识和文字架构。但这个不是一时之功。而且她就属于那种,喜欢孤独创作的那种人,在完成之前,不爱与人商议,也不爱旁人看,一鼓作气的写完了,然后再拿出来。明延帝也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只笑着调侃她:“朕的玥儿,不止是要霸占衣食住行,如今连人脑壳里想的东西也不放过了!”晏时玥叹道:“我以前做事情,功利性太强了,我知道舆论的重要性,也明白要如何引导,可是我更多想的是,为我的目的铺路,而不是为她们做些什么。”她起身施礼:“皇上,臣惭愧,臣愧居相位。”明延帝笑着轻拍她肩:“慢慢来。朕的玥儿,将成千古名相。”她道:“那玥儿的阿耶,也将是千古明君。”明延帝笑而不语。父女俩真诚的商业互吹完毕,心情都挺美滋滋。而戚云端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圣驾离开之后,她终于松了半口气,可是挨了板子,趴在榻上,想想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处死的外祖母,再想想今后……外头几个子女,闹腾叫骂就没停过,以前戚夫人有节妇之名,压的住他们,可现在……听说昨日连族里都来了,要接手戚家的产业,和这几个孩子,不放心由戚夫人教养。什么不放心,不过是图谋家财!可是她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戚云端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了枕上,不过是想为自己谋划一二,又何苦要这样逼迫她!这些贵人,真的不把人的命当命!就在这时,忽听外头道:“二少来了!”戚云端一怔之下,忙忙的整理着衣服头发。二少是指刘刺史的次子刘子维,这一次,虽然书院被封了,但刘刺史并没贬官,之后的考绩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反正目前来说,他仍是刺史。原本,刘子维并不能算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到了这一步,已经变成了好的不能再好的选择!只是……她只怕做不了正妻了。但就算是做妾,只凭她的美貌,和外祖母教的手段,她也有自信把他的心抓到手!于是等刘子维进来的时候,她趴在枕上,就冲他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柔声道:“二郎。”刘子维冷笑了一声。他也算是个会读书的,在当地颇有才名,同样也曾为她帽纱滑下时,惊鸿一瞥的美貌而情思颠倒……但所有的恋慕,到真相揭穿的那一刻,都化成了愤怒!愤怒自己,竟连这么拙劣的局都识不穿,竟真的为皮相所迷惑!心中生了疑,再回思过往,处处都是破绽。之前他每次来,戚夫人总是“恰好”在忙,连上茶都来不及……那时他少年钟情,只怜惜她家贫,又欣喜能多与心上人相处一刻,可现在想想,他一个外男,这样单独与她待在一起,家人竟不阻止,这特么算什么贞洁贤德?刘子维在榻前坐下,道:“你可好些了?”戚云端垂下眼,柔弱无比:“还好。”一边说着,睫毛一颤,就垂下泪来。刘子维心里腻歪的慌,索性也不磨矶了,直接道:“我给你做个媒,东街的孙家郎君,刚与妻子和离,他最是喜欢你这种人,你嫁过去罢!”戚云端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看向了他。晏时玥做主了两桩和离。一桩就是周氏带着大娘离开,另一桩,就是赵氏。但周氏的前夫因为牵扯人命,所以可以抓起来,可赵氏的相公……残暴成性,家中妻、女、丫环都打的遍体鳞伤,可这在这个年代,不是罪!所以只是和离。但也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再不会有人敢把闺女嫁过去了。可是,刘子维竟要她嫁过去?他……他不是想娶她的么?那些稠蜜情话犹在耳,他竟都忘了么!竟连妾室都不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