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玥百感交集,也顾不上丢脸,真的哭了一鼻子。腊八的时候,四小只也已经能摇摇摆摆的走了。饺子年糕两个,也已经恢复了许多,小孩子身体一舒服,就很明显,开始蹦蹦跳跳了。正逢休沐,大家在厅里坐着喝茶聊天,孙五娘跟晏时玥商量着晚上的菜色。家里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气氛了,晏时玥一时来了兴致,就不要脸的剽窃了一首诗过来:“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曲斯年立刻捧场:“相爷高才!”许问渠笑问她:“书画琴棋诗?当年你不离他?”晏时玥噎住了,笑骂:“快滚啊!不带这么揭短的!”结果饺子立刻过来,奶气奶气的道:“阿娘不对!骂先生不对!”晏时玥:“……”她只好道歉:“对不起,阿娘跟先生开玩笑的。”饺子摇了摇头:“开玩笑……骂人也不对!”晏时玥捂脸,起身向许问渠施礼:“是我错了,先生莫怪!”许问渠笑着招手:“饺子年糕,你们过来。”两小只就跑了过来,他把人搂进怀里,给她们讲:“别人骂人,是不对的。但你们的阿娘,是皇耶耶的女儿,是皇公主殿下,这个身份是很高的,而我是一个朝中官员,所以有‘君臣’之份,而她又是相爷,我只是一个官员,又有‘上下’之分。刨除这些,私下里,我与你们爹娘,是平辈论交的,所以你们阿娘,跟我说什么,其实都没有关系,哪怕骂人,也没关系,更何况她是在开玩笑。”和颜悦色的讲完,他问:“懂了吗?”两小只都很快的点头:“懂了。”结果外头有人进来,居然是明延帝和皇后,年糕立刻跑过去:“耶耶!”大家纷纷起身见礼。明延帝弯腰把年糕抱起来,细看了看脸色,点了点头,笑问:“你们在玩什么呢?”年糕回手指着许问渠:“先生讲道理。”明延帝乐了:“讲的什么道理?”年糕严肃的道:“别人骂人不对!阿娘骂人对!”明延帝:“……”千年的狐狸晏时玥扶额,许问渠笑着请罪,然后明延帝坐下,又问饺子:“饺子听没听先生讲道理?”饺子道:“听了。”“那先生讲了什么道理?”饺子一脸呆萌的道:“君臣比上下重要!上下比私交重要!”大家全都震惊了好么!万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这也太精辟了吧!连明延帝都大感兴趣,又叫许问渠原话复述了一遍,点了点头:“饺子这孩子,脑子清醒,秉轴持钧,必成大器。”小屁孩儿能看出什么来啊!不过夸夸还是挺高兴就是了。皇后笑着抱起年糕:“我们糕糕也很不错啊!本来就是在说骂人的事情,许先生讲了这么多,唯有糕糕还记得之前在说什么。对不对?”这么一说也是啊!明延帝笑道:“对!糕糕也聪明!”明延帝和皇后带来了九、十,四个小孩子本来就熟,就凑到一起玩。皇后又挨个儿抱抱四个小的,明延帝就跟霍祈旌道:“不用急着过去,过了年再去罢!”霍祈旌点了点头:“谢阿耶。”明延帝又跟晏时玥道:“你也不用急着出门,事情是忙不完的。”晏时玥道:“我才跟阿旌商量了,等过完年,我们把练武场那边修整一下,弄出一个院落来,到时候我要想弄什么东西,就直接把匠人搬过来,不用走远,有事叫着方便。”明延帝无声长叹,点了点头。明延帝和皇后在这边用了晚膳才走。明延帝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要她去见太后。这说明,他对她遇到的,真的能“感同身受”。但背了人,皇后却悄悄跟她道:“可以去一趟了,面子给足,帐咱们慢慢算。”晏时玥无声点头。其实这话没错。现在,明延帝心疼她,她如果一直拧着不去,明延帝心中的天平,就会慢慢的向太后倾斜。而就算不考虑这一点,这毕竟是一个孝道的天下,占据道德至高点,也是必要的。如今两小只总算渐渐好起来,她的心情也能平和下来,能权衡这些了。如果说她之前对太后有三分情份,再加上三分的爱屋及乌,现在是半分也没有了。但策略性的去一趟,她还是能忍受的,不就是演戏么,她是专业的!晏时玥当天晚上喝了点水,熬了个夜,然后掩饰的涂了个唇脂,就进宫了,专门瞅着宫妃们请安的时辰去的。宫里这些女人,咋说呢,八成以上都是千年的狐狸,她如果整那些涂白脸啥的,根本玩儿不过她们,但她是实实在在的瘦了许多,实实在在的一脸菜色,偏还故意涂了个并不太红的唇脂……比真金还真。太后一听说她来了,急急的叫进了。晏时玥施礼施了一半,就被太后搂进了怀里。太后搂着她哭道:“哀家的心肝儿!哀家的玥儿,怎么就瘦成这样了……这不是拿刀子剜哀家的心么!”晏时玥一边感动落泪,一边心里还在冷漠的想:哇哦,老太婆也演的不错哦!要是只有两人,估计能尴尬死,但幸好有观众在,众宫妃纷纷抹泪的抹泪,劝解的劝解,太后犹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了泪。晏时玥在演戏方面一向敬业,退下来,还摇了一摇,似乎有点头晕似的,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太后复杂的眼神。怎么说呢,如果此时她表露出真实情绪,估计就会是这样的眼神儿,就是那种……不想低头,却不得不低头,有些不耐烦的眼神儿。晏时玥内心冷笑了一声。你说说你,好好的老佛爷不做,整这么一出是不是贱!就特么问你是不是贱!你还嫌麻烦?这不都是你自找的么!但是不管怎么样,走过这一趟之后,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晏时玥也没在宫里用午膳,直接回了国公府。她现在真的有种十年怕井绳的感觉,一会儿不见孩子心里就慌。回了家,看了看孩子,然后福嬷嬷被人带了过来,伏在地上,深深叩首。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福嬷嬷的伤就好了,本来想来见她的,但那会儿晏时玥没空。倒是琳琅,抽了个空儿,过来看她。琳琅一直跟着皇后,与福嬷嬷也算熟悉,福嬷嬷满以为她要问她什么的,没想到,琳琅一见面就劝她:“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住着就是,我们主子跟别的主子不一样。”她给她带来了一些衣裳和用物,甚至还贴心的给她拿来了丝线,叫她平时没事就打络子消闲,安抚了几句就走了。福嬷嬷就一直等到如今。晏时玥就问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福嬷嬷都叫她给问蒙了。她问她有什么打算?她难道都不用问问,太后做了什么吗?晏时玥以为她没懂,又解释道:“听说你们都喜欢认干亲养老,等此事平息之后,我可以给你些银两,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福嬷嬷张了张嘴,还是道:“殿下,老奴……愧对殿下,愧对两位小主子。”晏时玥凝眉,半晌她道:“对,你是一个帮凶,但是因为你的传讯,我阿娘才能及时救下我的孩子,所以功过就抵了。”她看了看她,眼神清亮:“还不懂?对我来说,她害了就是害了,为什么害,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不重要……而你,‘忠’不是错,‘善’也不是错,在生死关头,别无选择的时候,我肯定会逼你,但在略能从容的时候,我没必要非得逼着你违背自己的原则。”福嬷嬷久久无言。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琳琅说,我们主子跟别的主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