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景观池里的水不是很深,对于李如这种个头的成年人来说其实没什么危险性,虞杞川先入为主地当他会游泳,毕竟高中时代的李如就热衷于各类体育运动,篮球、田径,偶尔还跟人打架斗殴,爆发力强又有股初生牛犊般的莽劲儿,少年郎十六七岁正抽条的身姿矫健而流畅,是经常活跃在校园操场上的一道风景线。
扑通——水花溅起后回落,虞杞川快步奔过去,只消朝水面上看一眼,便立刻觉出不对劲,李如竟然不会游泳。
他倏然回头,朝廊下立着的季冰瞥去,发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溺水,那张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山般冷漠,来不及愤慨什么,他当即脱掉鞋子外套,没有片刻犹豫地跳下水池。
入秋池水凉,但好在今天太阳大,还不至于太刺骨,虞杞川挥动臂膀拨开水面,奋力游向李如,靠近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半拖半抱着将人往回带。两具身体隔着被水浸透的衣料紧紧相贴,在一片混乱中四目相对,从那双被水刺红的眼睛里,虞起川一瞬间窥见了诸多情绪,慌乱之下是错愕与难堪,但他来不及思考过多,反倒下意识地出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岸边出现两名黑西装打领带的精壮男人,伏身把手递过来,看着装不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虞杞川没细想,使点劲儿托起李如的后腰先将他推上岸,掌心抵着薄薄一层衬衣料子下的皮肤,脑中不合时宜地掠过一个念头:腰还挺细。
被救上岸的李如嗓子眼里呛了水,跪坐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肺部牵起针扎一样的刺痛,这时才隐约听见服务员大喊:“有人落水了!”
一道脚步声踱近,季冰在他面前站定,风吹透湿衣,李如牙关打颤,强撑着抹了把脸,仰起头。
他此刻狼狈得很,倒像极了一条颓丧的落水狗,从一开始内心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季冰之间的地位从来不平等,十多年的发小情谊,落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狗腿子罢了。他已经不敢再问对方,你到底还拿不拿我当朋友?怕自取其辱。
“季冰,你现在消气了吗?”
虞杞川接过服务员跑步送来的干毛巾擦了把脸,听见这句,扭头定定地看向几步之外的俩人,他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但季冰居高临下面对李如的姿态实在太过刺眼。
于是抬脚走过去,用手里一条崭新的干毛巾兜头盖住李如的脑袋,站在他身侧面向季冰,摆出一副笑模样:“我看你们一时半会儿还有的聊,要不进屋说吧。”
季冰暼他一眼,是对待陌生人的冷淡,而后道:“不必了。”
他拒绝得干脆,像耐心告罄,又垂下眼帘看回李如:“谢嘉琪的事从一开始就和你没关系,但如果你非要上赶着替她说话,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如攥着毛巾的手紧了紧,突然很想笑,想说你已经翻脸不认人了,年初差点搞垮青森,刚又眼睁睁逼着他往水里跳,但季冰撂下这话之后就转身走远了,身后跟着方才帮忙的俩男的,原来是他的随行保镖。
一道阴影罩下,李如调转视线撞进虞杞川直看过来的眼神,俩人安静地对视数秒,他什么也没说,垂眸抓起毛巾囫囵擦了把脸,撑身从地上站起。
“谢谢……”李如声音哑哑的,或许是刚刚一番剧烈咳嗽的缘故,有种虚弱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跟你碰上,但是……谢谢你的帮忙。”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没再看虞杞川,只盯着地面,湿透的衣料狼狈地裹在身上,让虞杞川很轻易地联想到下雨天的流浪小狗,虽然这个比喻实在不怎么恰当。
笑着摇了摇头,他道:“先不说这些,回包厢把衣服烘干吧,我们俩这样都挺狼狈的,继续杵在这儿吹风,明天铁定要感冒。”
话音落,李如配合地打了个喷嚏,跟着吸了吸鼻子,道:“池子里的水那么脏,衣服烘干了也没法继续穿。”
虞杞川心道,现在知道脏了?刚刚义无反顾往里头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
“谁出门也没随身带着换洗衣服啊,”他笑着打趣,目光温和:“情况特殊,你就克服一下吧。”言罢伸手去拽对方胳膊,感觉掌心下的身体条件反射性地一颤,李如倏而后撤两步拉开距离,突然用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看着他:“我想起来了,你……是来跟林墨予相亲的吧?”
虞杞川一愣,不由觉得好笑,这什么反射弧啊,都快赶上他小外甥女爱看的《疯狂动物城》里头的那只树懒先生了,于是带着调侃的口吻道:“我一碰你你就想起来了,这手是数据传输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