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是他差人杀的——不过阿福觉得这件事说不通。玉夫人和他,象是一个地方来的,长相,气质,都与中原人有着很大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有可能是友非敌。“丽夫人……当时到底是怎么被玉夫人斗倒的?”“丽夫人谋算玉夫人不成,而且被捉到把柄,说是丽夫人行巫蛊之事。她死后没出两个月,她的两个兄长一个被关一个被贬,现在想来,这些事就都能串起来了。”“玉夫人和萧元他们……”阿福停下来没有再说,丽夫人已经死了,玉夫人也死了,那些事情的真相,大概再也无法查清。那些也不重要了。玉夫人的相貌阿福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很美。而丽夫人……“阿馨她现在怎样?”“我已经让医官过去了……”话就说到这里。阿福和李固紧挨着对方坐到一起,阿福紧紧握着李固的手,似乎,是要给他安慰。也许是她需要李固给她温度和勇气。屋里燃着炭盆,暖融融的,可是为什么……却觉得一股巨大的,彻骨的寒意笼罩在身上。“阿福。”“嗯。”李固只是喊了这一声,没说别的。外面的女人们的又一波哭声又响起来,许是关着门,那声音显的那样遥远而陌生,很不真实。所有的一切,象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可是,最可怕是,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噩梦。不会睁开眼,醒过来,一切都恢复如常。过了一会儿,刘润在门外低低说了一声:“王爷,韦校尉回来了。”阿福一惊,李固按着她没让她起身,沉声说:“让他进来。”门一开,外头的北风一下子灌进来,韦启大步走进来,也带进来一股浓浓的寒意。丧(一)李固缓缓站起来,韦启把一样东西交到他手里。那是块鱼佩。出入宫门需有腰牌,官员皇亲则有鱼佩。这块鱼佩是萧元的,鱼佩是要紧物事,身份象征。上面犹有余温,李固缓缓坐了下来。“对外头要怎么说?”“这会儿没人顾得上……”阿福觉得头有些晕,她在榻边坐下来,替还睡着的两个孩子掖上被子,李誉睡的象只小猪一样,李信的脸埋在枕头里,阿福看到刘润站在门旁,神情怔忡,有些魂不守舍,招了下手。刘润眼角余光看到,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夫人?”“你刚才怎么样?没受伤吧?”阿福觉得自己都需要压惊,刘润大概也得过些时候才能消化这个事实。“没有。”刘润心里是乱。可是他乱的,是另一件事情。皇帝是被毒死的,他知道的更早。可是,怎么会是萧元下的毒呢?皇帝已经入殓,棺醇已经钉合,里外三重,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探验皇帝中的是什么毒了。“是不是累了?你去好好歇着吧。”“不用,我没事儿。”李誉动了一下,先醒了,李信也跟着醒过来,他睡姿不好,半边脸压的通红,呆呆的看着阿福。仿佛一时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在梦中,他梦到他的父皇还没有死,一切都安好无恙。可是现实是如此冰冷残酷。“没事儿,没事儿的。”阿福一手抱一个,不知道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安慰自己。这短短的一日一夜间有太多的死亡与惊骇,让人无所适从,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一切。这一天如此漫长,又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夜色降临,整个皇城被雪覆盖,白纸的灯笼照亮各处,风中似乎吹来鬼泣狼嚎般的哭声,阿福朝李固怀中缩了缩,李固揽住她。“快睡吧。”“嗯。”话虽这样说,但他们谁也没睡着。刘润也没有睡着。他取出一只贴身带着的扁匣子,匣子很薄,只有半指厚,他不管到哪儿都不会让这匣子离身。匣子黑漆漆轻飘飘的绝不起眼。他拔了根针在匣子底下一拨,匣盖一下弹了起来露出里面齐齐的数格药粉,压的平平实实的。靠边角的那一格已经半空了。刘润的手微微有些抖。他停了一会儿,把盒子又盖起来,原样缠进腰带里,系在腰间。庆和端了盆热水进来:“润哥,快,泡一泡脚,别生了冻疮。”刘润点下头,褪下靴子袜子。靴子被雪浸透了大半,袜子也被汗浸了,湿漉漉冷冰冰的,都冻木了,没有什么知觉,放进热水里好一会儿,才缓缓觉得刺痛起来。庆和也把脚放进盆里,舒服的长长的呼口气:“真舒服。我刚才瞅空去找了两双毛袜子,明天咱们一人一双套在里面,拿布包一下再穿靴子,能舒坦不少。”刘润嘴上和他说话,心神却在另一个地方。他在想,皇帝到底是谁毒死的?是他,还是萧元?萧元已经死了,无法再得到消息。虽然……人只能死一次,到底死于哪种毒,死于谁的手下,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可是他无法释怀。萧元死了,他应该死而无憾,他觉得有个皇帝给自己垫背,走的一定特别安心。但刘润呢?他觉得这样茫然。他们都要报仇,仇人是不是自己杀死的,这就显得很重要。“对了,今天一天都没见着高正官。”庆和小声说,偷觑刘润一眼:“润哥,你说他不会是因为害怕别人让他给皇上殉葬,所以,偷偷藏起来了吧?”“嗯,”刘润不置可否:“这种事儿有什么好躲藏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过了头三天,就……该改口叫先帝爷了。”庆和声音低低的,他凑到刘润耳边说:“润哥,新皇帝是谁啊?是不是……咱王爷?”“别乱说,让人听到要掉脑袋的。”“这儿又没别人。”刘润不为所动:“隔墙有耳。”庆和有点讪讪的,一边擦脚一边说:“肯定是咱王爷了,哲皇子邺皇子都没了,信皇子殿下这么小……咱王爷又有文才又有韬略……”刘润还是忍不住搭了一句:“王爷眼盲。”“这个……”庆和也觉得是这个理儿:“是没听说有眼盲的皇子当皇帝的。那,那就是信皇子殿下了?这么个小孩子,要当皇帝了?嗳,本朝的皇帝还没有这么幼小登基的吧?不,前朝也没有……”“你快睡你的吧。”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庆和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刘润沉声问:“谁?”外头没人应声,他又问了一声,门又被敲了一下。他走过去拔开门闩,门外面空落落的,白纸灯笼摇晃着,寒风吹在身上,迅速将体温带走了。视线朝下,刘润看见小小的李信裹着件斗篷站在门口。“殿下?”刘润意外之极,急忙将他抱起来转身关上门。李信身上冻的冰凉,虽然同在一个宫中,可是他安歇的屋子离这里一个东一个西,着实不近。“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跟着你的人呢?”李信说话时牙关发颤:“我自己过来的,她们睡着了,不知道。”刘润又是意外又有些不安,他把李信放在床上,将炭盆端近了一些,庆和目瞪口呆看到自己刚才议论的人突然间就出现在眼前,他的嘴张成个圆型合不拢,心里反复念叨着,果然不能在人背后乱说话,隔墙有耳真乃至理名言!下次可绝对不能多嘴多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刘润倒了杯热茶塞到李信手里,轻声问:“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明天说啊。”“我就是……想问你件事儿。”刘润摸了下他的头:“问吧。”李信看了庆和一眼,庆和机灵的站起来披上衣裳:“殿下坐会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点心什么的端点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