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鸿熙的沉默已经表达了他的知情,否则他再怎么样也要和周宇辩上一辩。
说来有趣,正因为胡骑不停骚扰抢夺兴汉军队往两城堡送的军资辎重,所以朝廷里的虫豸们才敢这么胡来乱搞。
这和用“火龙烧仓”的手段来平粮账是一个道理。火把粮仓少了,那他们之前盗卖的粮食不就没人发现了吗?胡人把粮车抢了,你们的粮少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们找胡人对账去。
对河中军他们反而不敢拿木屑抵数,因为送到河中军的粮食没有胡人抢……
要说这些虫豸要是能控制贪欲,永定堡和中兴堡的官兵,就算看见一两辆粮车里装的是木屑,也因为不敢得罪人,只会勒紧裤腰带吃哑巴亏。
可是他们控制不住贪欲,发现没事之后随着知情人的增多,他们不得不把这件事能贪到的钱分给越来越多的人。因此盗卖偷换越弄越大,到最后已经麻木了,没人去想前线的士兵在看到粮车里装的全是木屑时会怎么想。他们只期盼胡人把粮车都烧了,那样他们就会什么事也没有。
他们把这件事能被掩盖住的期望全都交给了运气,那么运气就跟他们开了个大玩笑——忽然就没有胡人抢粮车了,粮车完好无损地送到了,然后一打开……
狄鸿熙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上报此事。
如果因为此事导致的永定堡、中兴堡投降北原,那京城里落地几百个人头都是轻的。可现在两堡却是投了延寿教,这件事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就算朝廷放在两堡中的眼线出来作证事情确实如此,朝中的虫豸也不会那么容易认输,反倒可能反咬一口这是周宇的阴谋诡计,然后在紧张的形势下渐渐把这件事带过去,最终全身而退。
虽然周宇对他态度和蔼,也没有什么架子,看起来还是一个年轻人,自己似乎可以用长辈的身份以及节度使的官位稍稍压他一头。
但狄鸿熙现在连想和周宇保持平起平坐的地位都已经是尽全力了,他维持的很勉强。
阅兵中,延寿教这些穿着厚重铁甲的军队就像是无比沉重的砝码,自己马镫上的寿字就像是一声轻轻的冷笑,让狄鸿熙恍然觉得自己在此人面前其实只是前进路上一块微不足道的绊脚石而已。
狄鸿熙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去谈论朝廷把送到两堡的粮车里装满木屑这件事。作为前线将领,他做不到假装不懂,做不到假装义正言辞地说肯定不会有这种事,为朝廷辩护。
他只能沉默,然后在周宇的邀请下,一同前往延寿教军队的营地里“品尝一下延寿教的行军餐”。
他已经不那么在乎自己的安全了,就算现在他扭头就逃,除非逃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否则他有一种感觉——就算逃走,最终他还是要笼罩在延寿教的阴影下,战战兢兢过一辈子。
狄鸿熙干脆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延寿教扎营的方法上:“这是用马车围起来就算营地了?”
面对正在结束阅兵,所有人向自己的方向敬礼的军官和士兵,周宇一边向他们挥手,一边为狄鸿熙介绍:“在草原上哪里有那么多材料扎营。临时营地用马车围起来,既方便又快速,不用拆装太多东西。”
如果说4辆马车围起来的正方形面积为1单位,40辆马车围起来的面积则是100单位,400辆马车围起来的正方形面积则是1万单位。
马车数量涨10倍时,马车围起来的营地面积则是涨100倍,因此组成越大的营地,使用的马车比例反而越小。越是大军,用这种方式来组建临时营地越方便。
夜袭这样的营地当然比其他坚固的营地更方便,可是哪怕只是这样简单建起来的营地,你照样得用步兵来攻。只要骑兵没办法冲进来,延寿教的步兵就不会畏惧世上任何其他步兵。
对胡骑尤其有效。让他们下了马拿刀去冲兴汉人的营地?他们只会觉得指挥官脑子摔坏了。
因为自己的军队里没有足够的马车,就算有马车也是装满了辎重的马车,所以狄鸿熙就算见过商队用组成马车墙的方式抵抗马匪,也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军队在草原上怎么扎营来抵抗胡骑的骚扰。
他不禁叹息:“若是朝廷懂得这么做,粮草辎重也不会这么难运了。”
周宇没多说话。如果兴汉朝廷能造出长距离使用还不坏,耐久力高的马车轮子,那在考虑用大量马车来组马车阵的时候,还要考虑到一个问题——马没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