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笑道:“多谢老祖宗。”说着抢过鸳鸯的帕子,胡乱抹了下,又见帕子脏了,便道:“帕子脏了,回头儿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鸳鸯时而便来潇湘馆,闻言便凑趣道:“老太太不知,这鹦哥儿还会念诗呢。”
贾母瞧着贾兰远去,方才移步过桥,又叫过鸳鸯问道:“兰哥儿身边怎么不见使唤人?算算十来岁年纪,可派下丫头了?”
知上进,又谦和有礼,贾母心下愈发熨帖。本道宝玉是衔玉而生,天生有福气的。如今再看……又哪里比得上眼前的贾兰?
贾母被逗得顿时笑将起来,指着鹦鹉道:“这小东西倒是灵醒。”
次日起来,也无心梳洗,胡乱整理整理,便出来瞧母亲。
鸳鸯道:“脏就脏了,还能劳动兰哥儿不成?快拿回来吧。”
说过一会子闲话,这才起身,由鸳鸯扶着离去。
眼见贾兰满头满脸的汗水,贾母赶忙招呼鸳鸯:“快给哥儿擦擦,仔细伤了风。”
贾母喜道:“唷,真真儿会念诗呢。”
她这般处处谋算,为的又是什么?偏生亲哥哥是个浑人,全然不领情分。
那鹦鹉又落在架子上,叫了一声,忽而道:“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鸳鸯忙道:“回老太太,兰哥儿身边儿如今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又有四个小厮听用。只是大奶奶不喜兰哥儿娇惯了,在家中从不肯让人跟着。”
鸳鸯便笑道:“老太太您瞧,这兰哥儿允文允武的,来日啊,一准儿有出息。”
宝钗无心言语,只道:“家去。”
偏头去看黛玉,黛玉却垂了螓首不言语,紫鹃便笑道:“都是姑娘素日里教着,它也就会念这几句。”
贾兰拱手应允,又自嘲道:“四舅舅可是财神,我再如何只怕也比不过。”
扶着贾母入内坐了,黛玉抬眼便见鸳鸯目光灼灼看将过来。好似看出了什么,却又不曾点破。
贾母顿时笑道:“好好,是个知道长进的。你娘素日里催逼太过,我也劝过一回,说你年岁太小,不好读书伤了身子骨。”
可巧遇见林黛玉独立在花阴之下,黛玉瞧其眼上有哭泣之状,因问道:“姐姐去哪儿?”
“哦?”
贾兰应下,这才提着软弓乐颠颠又去追鹿、兔、猫儿去了。
说罢匆匆而过,黛玉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记起上回滴翠亭之事,禁不住朝着其背影刻薄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
宝钗知其刻薄,却也无心辩驳,只径直朝着东北上小院儿去了。
黛玉见其远去,腻哼一声,白了一眼,这才继续欣赏花枝。紫鹃又来,只道早起还凉,劝着黛玉回了潇湘馆自是不提。
宝钗到得东北上小院儿,见过薛姨妈略略说了几句,旋即又大哭起来。薛姨妈心知女儿为何委屈,念及亡夫早去,只撇下她与一儿一女,顿时也哭将起来。
薛蟠听得动静,硬着头皮进来,连连打躬作揖,一个劲儿的道恼。又说往后再不去与那些狐朋狗友往来,这才消了宝钗心中之气。
转头又与薛姨妈一道儿去瞧宝玉,此时众人齐聚绮霰斋,你一言我一句的,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贾母因着心下存疑,只略略过问了宝玉情形,便与王熙凤说起了顽笑。那宝玉趴伏在床榻上,眼瞅着众人都围着自己个儿,心下由不得暗忖:我不过捱了几下打,她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假若我一时竟遭殃横死,她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她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她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胡涂鬼祟矣!
这般想着,一时间竟痴了。